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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爱尚美术》“镜见”栏目，节选3783字，全文共计8916字。阅读全文，请点击原文阅读购买纸质杂志。 陈坚 《塔吉克县城宾馆服务员》 78cm×57cm 水彩 2017年 /// 远行与栖居 - 访谈录 | 陈坚 张荣东 责任编辑 /王潇 Q: 从帕米尔高原到大海，再到北皋，其实这是一个很完整的理想世界。塔吉克民族拥有最真挚的性情，有着最真挚的生活方式、最质朴的原生态的生命状态。北皋是你的家园，是你生命的栖居之所；而大海象征无限的世界，它可以容纳一个人最广大的精神体悟。这三块地方构成了很完整的世界，这里面有远行，也有返乡，也有生命很安宁的栖居、体味时光的味道。在这样的一个结构里面，隐含了一种在我看来是在艺术上的很大的野心，实际上你是要构建一个完整的、从未有过的精神世界。 陈坚: 从整体的角度上看，我这些年的作品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永恒之感”。以描绘高山、大海、塔吉克民族为主，山、海、人，抽离了时间与地点，画面变得平实、淡定。我努力地让塔吉克民族的人物形象充满整个画面，将人物的造型与色彩概括提炼到非常简约的程度，从而让观者能够更多地感受到人物本身所传达出的意象，绘画的视觉力量会被更深刻地凸显出来。相对人物绘画而言，另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大海。我出生于青岛，在海边长大，对大海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遇到困惑时，我就会面对大海。这片海，已成为我内心世界的一个载体，是一片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大海。描写帕米尔的冰山大川，是我对外在世界的视觉感受和对内心的回望与自省。向外与向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世界。我的内心世界已经挣脱了事物表层情境的束缚，到达了一片自由无拘的天地。 北皋是京郊，从来没有画家描绘过。我自2006年到2016年的工作室就在北皋。北皋有个农场，比较原始，像是我们所想象的田园风光，很美。因为我血糖高，所以每次饭后便在北皋农场散散步。慢慢地，我与它有了感情，开始借北皋的景色来表达内心世界，画了很多“不是风景的风景”。 陈坚 《劳动的塔吉克妇女写生》 152cm×102cm 水彩 2010年 陈坚 《塔吉克男人写生》 78cm×57cm 水彩 2017年 Q: 怀斯一辈子画那个小镇。 陈坚: 怀斯的故乡我去过，非常感动。他也是一位把艺术当成一种信仰的艺术大师。回头看现今国内的有些画家，作品空洞无趣，只留下所谓的笔法和技巧，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 Q: 美国有一个作家叫福克纳，他说他这一辈子就写一个比一张邮票还小的地方，他在里面看到了无限。事实上他从这么小的地方之中，看到了整个世界的一切，那就够了。 陈坚: 我想我所探索的，不仅是传统绘画语言的新表现方式，更是人、社会和艺术之间的互动关系，让我从中体验到东方文明的智慧和内敛的情感。 Q: 画家走进山水、画山水，和游客的区别并不大。他和它的情感交流体现在哪里？他并不见得比一个有思想的游客体验得更深。 陈坚: 我很平凡，但我活得很精彩。我没有什么背景，我自己的经历就是我的背景。更重要的是，我通过艺术学会了怎样做人，艺术改变了我。我和我的爱人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工作室里，很少回家住。家里很漂亮，也十分舒适，但工作室是我们精神的家园，可以很自由地生活、看书、听音乐、画画，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动。 Q: 在你的工作室，你和你的作品为伴，其实就是他们的镜像；这些以塔吉克族人为表现对象的画是你的艺术品。他们有生命，待在你的工作室里，你愿意与他们朝夕相伴。我能看到你和你的作品之间的一种关系，你非常珍视他们，他们是你理想中的亲人。你创作出来这批作品，它就永远按你的意志去生长，你可以用心灵去重新构建它。帕米尔高原是他们的原生地。你和你的作品在一起，你回家就是回到你的作品里面去，那是你的精神世界。我觉得在中国，对自己的作品有这样感情的画家也非常少，我能明白你为什么不去卖画、不去做市场。他们是你生命的一部分，都像你的孩子一样。 陈坚: 我已学会不着急。每个人都有从焦虑到不焦虑的过程。很多事情都得自己经历。没有经历，只能说你对这件事有认识，但不是真的明白和理解。帕米尔高原是我内心的一片净土，那里住着一群自尊、勇敢、善良的人民，拥有着美丽的风景。庄严又寂静。 你刚才说我不卖关于帕米尔高原的作品，那是因为我舍不得。因它有非同一般的价值，是精神的产物，是冰山上的雪莲。 Q: 不卖雪莲。 陈坚: 雪莲是激情的种子，激情是绽放的花朵，是精、气、神的象征。 陈坚 《塔什库尔干县瓦恰乡的中学生》 78cm×57cm 水彩 2017年 陈坚 《戴红帽的年青人》 153cm×102cm 水彩 2017年 Q: 我觉得你是经过心灵炼狱的人。人何为而活着？这是世界艺术的最终指向，我们想要明白活着的意义。艺术教给我们时光有何意义，时光永远在流逝，身边的亲人总会离你而去。可是我们的终点在哪儿？未知。艺术为什么能拯救生命？当我们经历的一切都变成一场梦的时候，我觉得没有找到自我的人、没有经过这种心灵炼狱锤炼的人，他作为艺术家是可疑的。他肯定很真挚地先解决自己人生的问题，拯救自己的人生，然后才有活下去的勇气。艺术是让每个人按自己的道路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找到自己的生命之所在。 你画中的大海表面上平静无痕，但是它无限地包容了一切风暴，那是真正的有容乃大，是由人生最苦涩的事物中觉悟出来的。现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有这么一片大海。你固然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但是在艺术中你也得到了巨大的幸福，这个幸福不是别人能体会到的。当你把人生之苦和艺术拯救之乐相比的话，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扔掉这种面对自己创造的世界所带来的巨大的快乐。 陈坚: 要开出最美的生命花朵，必先保有纯真的生命本性。我已是近60岁的人了，近几十年，我的艺术创作与我的生活和灵魂得到了深入地交流与精神共鸣。我想让观者从我的作品中看到、听到、感受到我所领悟到的世界，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某种古老而遥远的东西，能够打破当今人们的心理屏障，直接击中内心。 艺术是什么？艺术的功能是什么？艺术是不是一定要承载很多重任？我想艺术要有一个神圣的使命。艺术之所以能够成为艺术，肯定有它的社会作用。尤其是在当代社会，我们一定要用心去创造出深入人心的作品。我现在觉得，我不是想做对艺术史有巨大贡献的大艺术家。经过多年锤炼之后，我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激烈了。人实际上很渺小，能够在有限的空间欣赏色彩、阳光、自然就可以了。所以我对色彩语言很感兴趣，这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我在这方面的探索差不多有十几年了，对色区、笔意、色块的构成都有新的体会，能通过它们表达我对自然环境的感悟和对生命主体的探索。我画面中的笔痕诉说着我往日的欢乐与艰辛。同时，我又用一种宁静的心境去体验生命、品味人生。我作品的语言愈益纯粹，情感的表达也愈益充分，这也是艺术具有魅力的真正原因。我非常喜欢法国画家塞尚，去过塞尚的画室及圣维克多山。我到塞尚画室的花园里去坐着，自言自语道：亲爱的塞大爷，我来了。 Q: 塞尚的故乡无不洋溢着他画中的味道。 陈坚: 从塞尚画室出来沿左边的马路走，到一个大山坡上就能看到圣维克多山。假如塞尚没有画过它，那这个小山头也就没有什么名气和意义。这就很有意思：塞尚建立了一个观察物象的方式，把这座山重构了，又赋予了它精神。就像我们看到喇嘛很认真的用沙子全神贯注地做了一幅沙画，然后又把它抚平了。 Q: 沙画，最终要把它扫掉。 陈坚: 建立、打碎、再建，这是在炼欲、炼心，是在坚持一种态度和精神。我每年去帕米尔高原，是去洗涤自己内心在城市里沾染的污垢，洗涤自己的心灵。 陈坚 《澳大利亚郊外的天空》 33cm×43cm 水彩 2017年 陈坚 《青岛写生》 32cm×41cm 水彩 2015年 Q: 画什么不重要，跟赵无极说的一样。赵无极说画人体，形不重要。你画什么都行，你要画里面的呼吸，画里面的生命。你画中人物身上的迷彩服，那不就是山水吗？人的身体里面蕴含着大山水的气象，你画的是万物的灵韵。塔吉克人和其它人群比也没有太特别的，但是你在他们质朴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升华的世界，可以包容万物的世界。在他们的衣服里、在色彩的变化里，你能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影子。你画的是人物，但是又寄托了太多。包括你的大海，那不只是大海，那是天地之间的一种呼吸、一种灵韵，它弥散在空中，是一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存在。从你的人物到你的大海、风景，这是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你画这个人画了好几年了，他可能会慢慢老去，但你的画不会老，那个世界不会老，这个世界永远是生生不息的，这才是它的终极价值。 陈坚: 从人物到风景艺术的表达，我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艺术体系。我从人们身上提炼出高贵的精神特质，并把它彰显出来。每个人物都有他独特的一面，塔吉克民族生活在高原上，并恪守着自己古老的传统，他们为了生存付出了许多艰辛和努力，坚韧、乐观、自信，有勇气面对一切挑战。我正是看到了他们骨子里的那种精神，才连续近20年登上帕米尔高原，与我可爱可敬的塔吉克族亲人在一起，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时光。这些作品给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滋味和活力。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表现客观物象的画家，更注重的是表达自我的内心感受，表达自身的经验、经历和记忆，以此使我的表达显得更为自由，更为得心应手、随心所欲。画笔可随着思绪挥舞、奔放，那些场景也在记忆中复活了。那些被画笔唤醒的记忆，使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画面已成了我咀嚼人生的场所、倾诉情感的载体。 Q: 高原是离所谓的神最近的地方。 陈坚: 我把帕米尔高原上的慕士塔格山当成我心中神圣的山，我把我复杂的情感融入其中。它已经在我心中被提纯为一种精神上的信仰，所以我就以帕米尔高原作为切入点来展开自己的创作了。 Q: 回归物的本相。 陈坚: 是的，我也一直在寻找能够更贴合自己内心的绘画形式去表现它。我认为只有当一种技术和你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有效结合起来的时候，它才会有意义。 我这个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永远有一股劲在里面。我会像年轻人一样热泪盈眶，追逐自己的理想，可能是未知的理想，但是我要追逐，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后我的绘画肯定会随着我的身体、我的经验和我自己所得所想而产生变化。 - 陈坚，1959年出生。山东青岛人，汉族。中国美术学院特聘教授。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术委员会主任、中国美术馆展览评审委员会委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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