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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十月的早上，太阳就像刚刚煮熟的鸡蛋黄，悬挂在远处的苞米杆子上。天空中的云霞就像粉色和蓝色条纹相间的水彩画。徐徐的风，带着还没褪去的昨夜的寒意，吹落一枚单薄的黄叶，从我眼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空中旋转起舞了一会，然后叹息着一头扎到了枯草丛中。远处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就知道是老李来给我们喂吃食了。我挥着强劲有力的翅膀，轻飘飘地从那棵歪脖子椿树枝上飞了下了，像极了传说中的大侠。 咣当声是老李推着的斗子车发出的声音，只要听到这个声音，我们就知道是开饭时间到了。是的，老李是我的主人。老李不老，四十出头，文质彬彬得像个酸秀才。面白无须，身无几两肉。我说他酸，是因为他时不时喜欢吟风弄月，煮酒叹秋。 不错，我就是一只六月龄的大公鸡。现在的我已经出落的英气神武了。圆圆的脑袋上长着大红冠子,尖尖的嘴,椭圆形的眼睛寒光乍现，眼睛后面有一小撮突起的毛,底下藏着圆形的小耳朵。身上长满油亮的花羽毛,像披着一件锦衣似的。细长的腿上长着两只赤青的爪。浓密的大尾巴向上翘着。我走起路来总是昂着头,所有的公鸡见到我退避三舍，所有的小母鸡遇见我含情脉脉。 我是这里的王，这是我的王国。 老李推着一满车的饲料，“吱”的一声开了篱笆门，鸡群早已经骚动不安了。发出一片“饿饿……咯咯”的声音，跟在老李后面。老李给料槽里面细细的添满吃食。然后就能看到一片欢腾的景象，我们疯抢着，踩踏着，我们的喙啄在料槽上，是整齐的啪啪声，很像大雨打在彩钢瓦上发出来的声响。我会很悠闲地吃着，然后警惕地维持秩序。偶尔有一只小公鸡跳到料槽里面。我会狠狠地啄掉它脖子上的一卷毛。小公鸡吓得“嘎”一声，头压得底底的，灰溜溜缩到一棵小树下。老李看见了就要给我一脚，说道：“不要打架”，我灵巧地避开了，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老李啐了一口痰：“你这个刺头！” 不错，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当我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鸡雏时候，老李会一只只地给我们打针，刺痘。我听老李说这是防疫，如果有一场可怕的禽流感，我的王国可能会全军覆没。然后会给我们戴上一个小小的眼镜。听老李说为了防止我们打群架。不过在给我戴的时候，我拼命挣扎，还在老李的腿上拉了一泡屎。气得老李把我摔到一边，狠狠地说：“娘的，就你最有劲，长大了一定是个刺头。”也许没有了这个破眼镜的束缚，我的骨子里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叛逆和不羁。吃食喝水的时候我大包大揽，谁和我抢我揍谁。我斗败了“大黄”，啄瞎了“红毛”，我还把“黑凤”的大尾巴啄得一根毛不剩，露着它的光秃秃的屁股。我收服了所有我看得顺眼的小母鸡，她们都是我的王妃。我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鸡界。我尖尖的喙锋利无比，就是我的武器。我甚至啄死了一只细细的小蛇，那是因为它夜里爬到鸡棚里面想偷蛋吃。 唯一让我畏惧的是黄鼠狼，我亲眼在夜里看见它把我的花母鸡妃子咬死了，我飞到树上尖声“咯咯”惊叫，才把它吓怕。老李也发现了不妙的情况，他买了五只大鹅。鹅是黄鼠狼的天敌，情况有了改观。可是这几只鹅因为有了功劳，每天大长细脖子伸着，“嘎嘎嘎”得吵死了。吃食的时候每一个槽里都要吃一口，别的鸡们看见它们来就吓得一哄而散。有一次，我气不过飞到一只大鹅的背上，狠狠啄它的头。它吓得挥舞着大翅膀，凄惨地嘎嘎嘎嘎求饶。从此往后，它们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等我吃完了离开了，它们才慢慢地靠过来吃，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我。 午后的暖阳照在一棵棵女贞树上，斑驳陆离的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洒在下面细细的沙子上。吃饱喝足了，我们都喜欢洗“沙子浴”。我用一只强劲的腿弹着细沙，两个翅膀有规律地震动着。这样沙子会覆盖全身。然后我再把脖子后面扎进沙子里，最后站起来抖动羽毛。一次“沙子浴”，就能祛除我身上的羽虱，羽虫，我要做一只健康快乐的大公鸡。 老李好像一整天都在忙碌着，用新鲜的玉米磨出容易消化的粉状，然后拌出干湿相宜的饲料，洗净每一个水壶，让我们每天都能喝到干净的井水。 当一弯扁月爬到枝头的时候，我又轻轻地飞到了那个歪脖树上。我不想去拥挤的鸡棚里，虽然那里面有一排排整齐的铁架子，鸡们有秩序地站在上面，像一排排待阅的士兵。我也许特立独行惯了，所以老李晚上来巡逻的时候看见我，也没有大惊小怪。老李每晚都要巡逻一圈，看看有没有在网外面的鸡，看看水管是不是漏水，看看有没有黄鼠狼。老李看着我，我看着老李。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旧友，好像有很多话，好像又无从说起。老李坐在一个断树桩上，看着我，幽幽地说：“鸡兄，你看你多威武霸气啊。” 我心底默默地说：“都是老李你的功劳啊！” “明天有一个鸡贩子要来抓一些好看的鸡，然后送给饭店……”老李欲言又止。 “明白了……” 我忽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心里堵堵的，我这么好看的羽毛，明天会被那个胖厨子扒的一根不剩。我的血会被放干净，也许我会被红烧？清蒸？我的骨髓会被食客吮吸得渣子都不剩。 “鸡兄，但愿来世你做一只飞到枝头的凤凰，我会把你拍得漂漂亮亮的，发到朋友圈里面。”老李还是幽幽地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他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了。 “我不要做劳什子凤凰，我要……”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望着老李远去的背影，过去的快乐时光浮显眼前。当毛茸茸的我惬意地躺在36度暖洋洋的育雏床上，四仰八叉地趴着睡觉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当骚动不安青年时期的我，和小母鸡嬉戏打闹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当太阳把我好看的羽毛照成一团光晕的时候，我是快乐的。明天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早上，老李依旧会推着他的斗子车，我还是会不紧不慢地吃着。偶尔会啄那些捣蛋的小公鸡，老李会假意踢我一脚：“你这个没心没肺快乐的刺头”…… 好像起风了，我歪着头看着天边的那弯月，我听老李说过那上面有一棵桂花树。 对，我要飞到上面，落到桂花树枝头。 每天只闻桂花香…… 【注：图片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李峰，网名村长，深居简出，爱好文学，愿用一支拙笔，记录下生活的平淡和传奇。对文学的态度是，执若从前，爱如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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