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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蝴蝶，镜花水月。《金粉世家》中的金燕西与冷清秋，《啼笑因缘》中的樊家树与沈凤喜，《纸醉金迷》中的魏端本与田佩芝......一对对痴男怨女，在张恨水笔下演绎着旧时代的悲欢离合。 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张恨水因写言情小说出名，成为了家喻户晓的鸳鸯蝴蝶派作家，号称民国第一言情写手，一生高产120部作品，留下3000万文字，沸腾了整个民国的青年男女，就连鲁迅的母亲也痴迷于他的小说。 这一切于张恨水而言，个人情感也夹杂了不少小说中的幻想，以至于娶了三任妻子依然无法在爱情中完全满足。当他在婚姻中拥抱新思想直面与旧思想的交锋时，似乎也在呈现着一出出旧时代女性的宿命悲歌。  图 | 少年时的张恨水 尽孝下的骗婚1913年秋，张恨水刚从蒙藏垦殖学校失学回家，正困于乡野不知日后去处，母亲为安抚儿子老想外出漂泊的心，早早就交代了媒婆帮忙物色姑娘。 张恨水读过新式学校，思想上是一个新青年，面对母亲安排的包办婚姻，他三番四次拒绝，但终究还是屈服于母亲的苦口婆心，唯一条件是要自己亲自看一眼对方的模样。 在媒婆的陪同下，张恨水远远地看了一眼媒婆所指的姑娘，见对方长得眉眼清秀，于是默默地答应了。然而，在洞房之夜，当张恨水揭开新娘盖头时，眼前这个女子却吓了他一跳，翘嘴唇、塌鼻梁、眉眼木讷身材矮胖，这哪是当日相中的姑娘？张恨水这下才意识到媒婆使了调包计，他愤愤走出了洞房，只留下这个叫徐大毛的16岁女孩独守红烛。 母亲告诉他，“人已经进门，不能退呀，就算是替妈娶的吧。结发夫妻丑也好，粗布缝衣衣也牢。你认命吧，将来有中意的，你再娶一个。”张恨水无奈，只好认命。 在这桩包办婚姻中，张恨水思想上极力反对，骨子里的愚孝又迫使他讽刺地接受，最终气馁地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女方的容貌上，当女方容貌不尽人意时，这种侥幸心理也一同被扼杀。以至于在新婚之后，张恨水过上了一段几近“生无可恋”的日子。他在散文《桂窗之夜》中就描述了当时的苦闷生活，
然而，另一位受害者徐大毛，如果她识字的话，会如何描述自己当时的困惑处境？只是单纯地听从了父母之命出嫁，一心想相夫教子，却不知为何还未开始就已遭到了丈夫的厌恶。如果没人告诉她，其实丈夫当日相中的是她容貌姣好的表妹，而不是相貌平平的她，那么她将带着疑惑，走完没有答案的一生。 图 | 身材矮胖的徐文淑 母命生子小家庭并未能拴住张恨水的心，反而刺激了他逃避现实的欲望。新婚不到半年张恨水便出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四年，只有在春节才回家，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徐大毛都没有与张恨水圆房。 嫁入张家不久，因为名字太土，徐大毛有了一个新名字，叫作徐文淑，寓意文贤淑德。 张恨水家人口不少，他是长子，除了老母亲外，底下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等着他照顾。自从他外出谋事后，整个大家族的担子就落在了徐文淑身上，她不疏不远地侍奉着婆婆，照顾好小姑小叔，尽到了人媳人嫂的职责。这大概就是旧社会大部分旧式女性的一种特有品质，她们不擅长在女人的好年华抱怨，既然无法得到爱情，那就经营亲情。 最终，与徐文淑相处数载的婆婆被感动了，觉得对这个儿媳有歉意，每当张恨水回家，她就苦苦哀求，“娶妻娶德不娶色。你应该让文淑有后呀，也好让她老了有个依靠。” 张恨水再次顺从了母亲的意思，与徐文淑圆房，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很不幸的是，这个女儿夭折了。 图 | 徐文淑张恨水合影 见证成功的女人1923年，张恨水早已在北平报界站稳了脚，经济上也宽裕许多，但一个人长期在外漂泊，内心难免寂寞孤苦。在朋友的建议下，他去贫民习艺所物色了第二任妻子——招弟。 招弟是张恨水《金粉世家》作品中小怜的原型，她出身非常卑微，父亲是个挑水工人，四五岁就被拐卖给一户人家当丫鬟，后来不堪毒打，14岁时逃了出来，到贫民习艺所做手工谋生。 张恨水接走招弟后，并未立刻办婚事，而是与她相处了一年互生感情后，才于1924年结婚。这一年招弟17岁，张恨水替她更名为胡秋霞，还写了一副新婚对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如果说徐文淑是替张恨水稳定大后方的女人，那么胡秋霞就是在背后默默见证他成功的女人。 胡秋霞的到来，给张恨水带来了充沛的创作活力，他免去了生活琐事的烦杂，一切起居吃喝都由胡秋霞照顾，而且因为胡秋霞是自己物色的妻子，所以张恨水有意改造她，教她读书写字，几年后，胡秋霞已经成为了张恨水作品的第一个读者。 二婚后的七年，是张恨水写作事业的巅峰，他同一时间供职于多家报社，最疯狂时曾七部小说同时开工，甚至当时流传一个逸闻：张恨水写作不打草稿，从来都是一气呵成。有一日报馆的人来催他交稿，他因麻将上瘾，竟左手打麻将，右手写文章，但依然能按时交稿。 高产的创作给张恨水带来了丰厚的稿费，平均月收入在500银圆以上，达到了教授胡适的水平。1926年，他将潜山老家的一家人全部接来了北平，后又花4000元购置了前门大栅栏12号的一所大宅门四合院。春风得意之时，张恨水曾对胡秋霞笑谈，“女子无需谋职业，找到了丈夫就是职业。” 张恨水思想上半新半旧，他一直认为男人养家天经地义，整个大家族近三十号人，全部由他一人执笔养活。 图 | 张恨水和出演他写的小说改编的电影的女演员 与情敌快乐的10年1926年，是徐文淑人生致命荒凉的一年。当她来到北平，初次见到胡秋霞，她才知道丈夫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再娶了一位妻子，而且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宝。 情敌见面，本以为两个女人会有一场剑拔弩张的斗争，不料徐文淑出奇的平静，她接过了胡秋霞的担子，一如既往地挑起了家族的大梁。胡秋霞也很尊重徐文淑的正妻地位，两人不仅从未发生过冲突，而且还成了一对好姐妹。这样的相处状态，不知是胡秋霞同情徐文淑，亦或是徐文淑性格好，但能肯定的是，徐文淑的贤德在张家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1927年，在母亲的哀求下，张恨水再次与徐文淑产下一子，但悲哀的是，这个孩子重复了上一个孩子的悲剧，刚出生就停止了呼吸。自此张恨水已经完成了母亲交代的所有任务，再也没有踏进徐文淑的房间，然而徐文淑心底里，依然有着做母亲的心愿。 1928年，胡秋霞突然早产，匆忙之间找不到接生婆，生下来的张晓水浑身冰冷，还不会哭。当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不行的时候，徐文淑却不愿放弃，接过张晓水搂在怀里，将自己的体温注入这个小生命中，直到张晓水哭出第一声为止。许多年以后，垂垂老矣的张晓水依然铭记大妈的救命之恩，他常念叨，“我的命是大妈救的。” 不知是经受过丧子之痛还是当日和张晓水结上了母子缘，徐文淑异常紧张胡秋霞的孩子。 她的房间就在张恨水与胡秋霞的隔壁，晚上晓水啼哭，胡秋霞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徐文淑披衣去敲窗提醒，胡秋霞才梦醒梦觉地起身安抚。还有一次更吓了徐文淑一跳，晓水睡觉时掉地上了，胡秋霞丝毫不察觉，还是多亏徐文淑一听到声音就跑了过来。 后来徐文淑就一直帮着照顾胡秋霞的孩子，胡秋霞也乐意把晓水让给她带，这一带，就是10年。相比于潜山老家的苦闷，北平的日子快乐得多，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多了情敌孩子的哭笑声。 图 | 张恨水与第三任妻子周南 才子佳人梦张恨水作为民国的言情大师，除了笔下演绎着各种男女的痴情绝恋，其实他自己也一直作着才女佳人梦。荷粉露垂 杏花香润，一直是他寻寻觅觅，求而不得的爱情愿景。 早在1928年，张恨水就遇到过一位美国留学归来的才女。这位才女会写小说，会作诗，思想独立解放，她与张恨水互生爱慕，但是她提出必须跟两位夫人离婚才可以正式结婚。张恨水考虑到一旦和胡、徐离婚，两个女人必然失去生活依靠，责任使然下，他还是斩断了情丝。 直到1931年，张恨水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周淑云。 那一年周淑云16岁，比张恨水小20岁，是春明女中的学生。她聪明伶俐，爱唱戏跳舞，有文学底蕴，痴迷于张恨水的小说，恰恰满足了张恨水的才女佳人梦。加之周南不介意张恨水已有两任妻子，也不需要张恨水离婚，张恨水自觉没有底线责任的阻力，次年就在外租房公开了关系，还给周淑云更名为周南。 图 | 张恨水与年轻的周南 对于发生的婚变，徐文淑作为正房，她没有意见，然而作为二房的胡秋霞并非逆来顺受之人。她压抑不住愤怒，大胆地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砸烂了能砸的东西，撕碎了以往和张恨水的照片，后来还像一个泼妇一样找周南打架，敲碎了周南家的玻璃，甚至一度向张恨水提出离婚。 胡秋霞的疯狂举动让张恨水一下子措手不及，他这才意识到胡秋霞不是徐文淑。思来想去，张恨水没有同意与胡秋霞离婚，时局动乱，他认为离婚后胡秋霞一个女人不能养活自己。而胡秋霞也难舍三个孩子，作为女方，基于时下现实与礼教，离婚必定带不走也养不活。另一方面亲友出面调和，婆婆从中劝说，最终胡秋霞还是妥协屈服了。 图 | 张恨水与周南、儿子张二水的合影 烽火乱世不离不弃抗战前夕，北平已不宜久留，张恨水把一家人安置回了安徽老家，他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只身入川。后来周南不顾危险，带着两个孩子冲过日军轰炸区千里寻夫。当时胡秋霞亦有意追随，奈何战争已经打响，交通阻断，唯有留守老家。 抗日期间，张恨水差点投笔从戎。当他途径武汉时听闻南京大屠杀，震惊之余暴跳如雷，他发出了一个文弱书生的愤慨：国如用我何妨死！43岁的张恨水毅然决定组织游击队上阵杀敌，他主动写信向国民政府请缨，承诺不会要政府一杆枪一分钱，但希望能认同他们这支队伍，不过最终还是被拒绝了。转而他执笔为枪，不再写言情小说，改写抗日小说，又以尖利的笔风直指官场，但作品屡遭政府打压封禁。 烽火战乱的八年，是张恨水一生人最为窘迫的日子。一家人住在三间漏水的茅屋，周南也放下了小姐身段去挖野菜、种菜、饲鸡、养猪。同样，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张恨水也没断过徐文淑和胡秋霞二人的生活费。直到抗战胜利后，张恨水的生活才开始逐渐好转。而他的三位妻子，也迎来了各自的人生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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