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好,这两天本来在着手写乌村植物园温室植物的介绍。结果今天偶然看到一篇非常棒的科学散文:知更鸟为什么去北京? | 建筑大王爱自然(我个人很喜欢这篇文章,也在这里顺手推荐给大家了)。然后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推送,只觉得自惭形秽......然后就想着能不能写一篇稍微有价值的文章,于是就有了这篇推送的构思。 必须说在前头,本文给出的建议仅根据我自己不算丰富的阅历和似乎有点特殊的偏好,恐不适用于每个人。但衷心希望您在阅读这篇文章时能够有所收获——您只需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我就可以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了。 随着春天的脚步日益临近,被寒冷关在房间里太久太久的北半球人民总算可以出门走走了。而赏花,作为春天最为传统的户外活动之一,也成为了许多人的选择。 赏花该去哪?对于多数人来说,脑海里蹦出来的去处一定是植物园。植物园和动物园类似,它们都始于人类对于自然万物的收藏欲望,由此再派生出其作为艺术欣赏、科普、保育等功能的延伸。但植物园又和动物园不一样,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它们虽然通常比动物园遭受到更少的道德谴责,但却也逐渐沦落于与一般公园类似的普通旅游景点,失去其作为“活的自然收藏馆”的特殊性。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问题呼之欲出:除了普通郊游和普通赏花式的游览模式之外,我们究竟可以怎样领略到一座植物园作为“活的自然收藏馆”的最大魅力?于是,我想要从有那么一点专业背景的植物爱好者的角度,介绍一下如何才能够从科学的角度,深度地游览一座植物园。 前期准备: 对于植物爱好者来说,游览一座植物园常常是需要提前做好功课的。功课主要包括两方面:装备和资讯。 在装备上,个人主要想谈谈摄影装备,这几乎是植物爱好者逛园子必备的器材之一,与动物不同,植物不会移动的特性常常使人们能够有机会记录下它们的姿态。而植物爱好者在茶余饭后时的谈资,也常常是我拍过这个种,你拍过那个种云云。 那么怎样的摄影设备是合适的呢?于我个人建议,单反相机(包括微单和单电相机)当是首选器材,因拍摄对象的需求,最好能配备一支50mm-60mm的微距镜头作为拍摄植物的基础镜头(如无可以同焦段的普通镜头+近摄镜,后者价格相对便宜,可以考虑),这个焦段的微距镜头近可拍摄细节,原可拍摄植物全株,十分方便。另可配备一支200mm以上的长焦镜头作为补充拍摄木本植物高处花枝的辅助镜头。理想情况下还可以配备外置闪光灯以进一步提升照片质量。 60mm是我个人认为最适合拍摄植物的微距镜头焦段,近可如左图一样特写植物花细节(须弥葛,摄于广州华南植物园),远可以接近人眼的视觉范围摄植物全株 / 枝条,且同样能保持相当优异的细节质量(右图为千果榄仁,同样摄于华南植物园),允许引用。 如无单反相机,拥有较长变焦范围的卡片机也是不错的选择,它更经济,更轻,也常可以以一机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缺点是在照片质量上常难以与单反相比,但是对于照片质量的满意程度本就因人而异,因此见仁见智。 合理使用闪光灯常能极大地提升微距照片的质量。但外置闪光灯需要额外购置,相机原有的自带闪光灯常常又会因为缺乏柔光而显得光线“太硬”(可以简单理解成闪光效果过于明显,以至于照片质感失真)。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试试这个骚操作:首先将内置闪光灯设置为手动闪光,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手动调节闪光灯功率。然后可以使用一片很薄的卫生纸 / 布料 / 纱布包住弹出的闪光灯,制成一个DIY的柔光罩。这种做法尽管需要很多练习,且照片质量还是难以追上专门的闪光灯,但着实经济,且在闪光灯没电的时候可以救急(图为内闪+卫生纸柔光罩拍摄的地果,摄于广州中医药大学时珍山),允许引用。 在没有相机的情况下,智能手机也是相当强悍的拍摄工具。这还真不是说笑,圈子里有不止一位朋友就是极为擅长用手机拍摄植物的大佬。多亏近年来手机摄影技术的提升,现在的许多手机都支持高质量的微距摄影。在不很在意细节的情况下,常可以拍出媲美单反的作品。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在使用手机拍摄时,可以随身携带一支自拍杆:在自拍杆的帮助下,你就能用手机直接拍摄许多位于高处的花枝,算是一种“物理长焦”吧。 在摄影装备以外的装备可以向轻度野外的装备看齐:耐脏的裤子和衣服,登山鞋/洞洞鞋(依天气情况而定),装着雨伞和水瓶以及其他装备的背包(图鉴就不要带了),以及华南地区通常需要携带驱蚊水等药物。图片来自Per,图中是一个正在被满地石头扎得嗷嗷叫但还在拍摄小米草的普通植物爱好者。 除去实在的装备准备,在资讯上的准备也极为必要。其一是了解要去的植物园近日的花讯,国内的一些大植物园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如广州华南植物园,上海辰山植物园等),国外的大型植物园也常会有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它们常会定期发布最近的花讯信息。在拜访之前事先查看往往可以让自己不错过某些明星的花期。如找不到相关的官方自媒体,也可以尝试以植物园为关键词,在社交媒体上检索一下最近其他植物爱好者发布的相关信息。 另一方面则是需要确认一下植物园的开放时间,游览植物园通常都比自己的预期的时间长很多,而许多植物园的温室开放时间非常有限,且开放时间和季节相关(比如乌普萨拉的林奈花园整个冬天都是不开放的),这点请一定注意。 植物园里什么植物值得看? 终于到了文章的重点内容!游览植物园的主要目的自然是观察,了解植物。但植物园里满是植物。显然,在有限的时间内,我们必须把精力放在某些有价值的对象身上。 请注意,以下仅为个人观点,如果您只喜欢看好看的植物,那就基本可以不用阅读这一大段了。 1. 当季花期/果期或者特殊生理期的植物 很好理解,赶春赏花的原因自然就是想看春天才会开的花,或者换句话说,也就是想看过了春天就看不到花的植物。有些植物的花期相当短暂,且错过了,很可能就要再等一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需要注意的是,某些植物的果期或者特定的时期也是其值得观赏的重要时期,如某些乔木抽出新叶时就极具观赏性,这种时期可能比花期还要更短,如果您对这些植物的这些景观感兴趣,就需要保持着比找花更加敏感的直觉。 以及,一个忠告,永远不要给自己懒得拍下次再拍这样的借口......要知道,这个下一次很可能至少是一年后了。 海南三七(Kaempferia rotunda)是一种我个人从大一大二就很想拍的植物,但因为屡次(或者说忘了)花期一直把这件事拖到了大四春天方才完成。这种植物在冬天地上部分会全部枯死,直至春天开出新花,花期结束之后才会长出新叶(摄于广中医药王山),允许引用。 2. 偏门,少见和奇怪的植物 植物园中常会收藏着不常见的植物。但这些植物却不见得有多高的知名度,而且常常会因为颜值的原因(太真实了),亦不会成为植物园管理方重点宣传的对象。 但对于大多数硬核植物爱好者来说,收藏尽可能多的类群的植物照片算是拍摄植物乐趣的一部分。因此当您在园中遇到各种各样没有听说过,或是没能认出来的植物,不妨仔细地记录下其各种特征以及铭牌信息。假以时日,有机会详查询问得知结果后,也可以成为一笔值得炫耀的财富。 个人认为,这种类群分两种情况,其一是这种植物属于知名度低的科 / 属。作为留存这个科 / 属信息的角度来看,这些植物很值得被记录下来。甚至对于某些仅在部分植物园才有收录的植物,您记录下来的照片甚至还可以帮助科普作家,自媒体等在写作或著书时使用,让其发挥比个人收藏大得多的作用。 这是我昨天刚刚在学校植物园温室中拍到的一株长相平平无奇的灌木,它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彭南特氏木科(Pennantiaceae,也被译作毛柴木科)的Pennantia baylisiana,为新西兰三王岛特有的珍稀植物,IUCN位列极危。由于其长相过于普通且几乎没有开过花,我直到昨天才注意到它的存在,允许引用。 第二种情况则是,它们在分类阶元上并无独特之处,但它们往往是这个类群中长相别致的一员。这种情况在植物界中常有发生,在很多数量繁多的大属大科之中,总有那么几个奇葩的长相与它同根生的亲戚迥然不同。记录下它们的特征同时,也不妨思考它们为什么会长成这样,甚至为此去搜索一些科学著作、论文延伸了解,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蜘蛛抱蛋(Aspidistra elatior,上图)在南方是一种种植广泛的观赏植物(了解更多?请戳隔壁公众号文章:哈利波特、寿司和蜘蛛抱蛋),它的花在天门冬科之中就已经足够异类了,不想这家伙还有一个更加异类的同属亲戚:巨花蜘蛛抱蛋(Aspidistra grandiflora,下图),满满的克苏鲁气质。我甚至为了后者专门跑了一趟植物园,两者均摄于华南植物园,允许引用。 3. 带有地域特色的植物 就像优秀的动物园会注意收藏,展示本土的动物一样,我认为一个优秀的植物园同样应该如此。当我们造访植物园时,可以留意其是否设有本土物种展示区或特有物种展示区。其中的不少物种很可能仅在这里才能找到,因此很值得记录下来。 台湾的台中植物园是我个人去过的展览本土植物最到位的植物园,它们不仅在室外展区大量展出本土植物,而且还根据不同生境分别构筑不同的场景(甚至高位珊瑚礁林展区还真的搬来了不少珊瑚礁岩石),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允许引用。 茴香砂仁属(Achasma)是一个非常具有亚洲热带特色的姜科植物类群,即使是在热如两广这样的地区,仍难以见到几种该属植物。我上次和前面那篇蜘蛛抱蛋文章作者,隔壁号主旺达大师一起去沙捞越的植物园的时候,50%的时间都在一堆姜科植物底下翻找它们的花,图为绯红茴香砂仁(Etlingera coccinea),允许引用。 4. 高颜值类群 虽然看脸通常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是看植物的颜值再决定拍不拍也常是植物爱好者的家常便饭。有一些植物类群的观赏种类特别特别多,因而在植物园中常有专门的展区或者展馆收藏。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大家都知道兰花,杜鹃花,山茶花这些耳熟能详的观赏植物有着不俗表现,但部分知名度在普通人中没那么高的科却也有着同样惊艳的外表,而这也可能是您常常错过它们的原因。 比如姜科(Zingiberaceae)植物完全就是被那个调料兄弟给耽误了!不要以为姜科植物都长成你在超市中买到一坨一坨的样子,事实上,它们中的很多种类都有着相当惊艳的颜值,甚至在我看来其中的很多种类是比兰花还要好看的。姜科植物在我国华南地区的植物园中,也常有设有专区庭植。 所以,下次看到姜园两个字别以为就是个菜园子就对了...... 前面提到的茴香砂仁属就是我个人最喜欢的类群之一,图为华南植物园中的九翅豆蔻(Amomum maximum),因其果实的特殊形态而得名,允许引用。 除去姜科植物外,苦苣苔科(Gesneriaceae),马兜铃科(Aristolochiaceae),木兰科(Magnoliaceae)等等都是兼具高颜值和高多样性的类群。您在拍摄这些植物的过程中,不仅可以享受赏花的乐趣,还可以享受集邮般的快感!如果您在植物园看到这些植物的专区甚至是特展,请一定不要错过! 马兜铃科是以一个很难一言而尽的类群,它的成员长相差异很大,而且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黑暗与猎奇的气息——它们通常靠这种酷似尸体腐肉的长相,吸引蝇类钻入其设计巧妙的壶状花结构,也是植物演化上十分有特色的类群了。如图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分别是麻雀花、欧马兜铃,巨花马兜铃,广防己,广西马兜铃,烟斗马兜铃,美丽马兜铃,摄于各地的植物园,允许引用。 5. 具有特殊人文意义的植物 可能是因为《虫师》的影响,我一向比较喜欢人与自然互相交互的故事,这也深切地影响到我对植物的喜好上。我尤其喜欢收录那些背后有点故事的植物们。 其中一类是背后有着很值得提一提的历史,比如它们曾是某位著名生物学者用于研究某个著名理论时使用的生物(比如达尔文之于大彗星兰),亦或是某位名人亲手种下的一棵树,再或者是在它的拉丁名的种加词中又藏着波澜壮阔的发现故事等等。我对这些传奇都太痴迷了。真的,当你静下心去好好了解一下的时候,我相信你也会这样想的。 这是一个每次我都会举出来的例子:中山大学南校区内几乎到处可见的短葶仙茅(Curculigo breviscapa)曾是岭南植物老学者:陈少卿先生引入中大校园内的,至今很可能已经超过了50年的历史,而中山大学甚至作为其产地之一,载入了巨著《中国植物志》之中。因此这是我个人认为最能中大最有特色的植物,比羊蹄甲和木棉有意义太多太多了......允许引用。 而另一类则是某些著名经济作物的不著名的那一部分,或是已经被培育得面目全非的园艺植物的野生型。这些家伙看似每天都铺满了你的餐桌,但是你可能真的无法想象它们完整的样子该是如何。 这根大棒棒就是非常著名的魔芋(Amorphophallus konjac)的花,它的食用部分是埋于土中的块茎中的淀粉制成的魔芋豆腐(生食有毒),因此您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它开花的样子......摄于乌普萨拉植物园,允许引用。 这个长相极其不起眼的花就是著名的水果:鳄梨(Persea americana)(也叫牛油果)的花,它们尽管来自大洋彼岸,但和中国南方常见的樟树的花几无二致,这可能就是遗传的力量吧,这也是我常常观察植物的时候会发出的感慨,摄于乌普萨拉植物园温室,允许引用。 其他的建议: 1. 建议多人一起逛植物园,尤其是若是其中能有一两个本地的花友可能会更有帮助。看植物与看鸟不同,植物不会被你吓跑,但是多一双眼睛常可以节约搜索花朵的时间——这对于类似于蜘蛛抱蛋这种需要挨个扒开叶子找花的植物尤其有效。 2. 记得拍铭牌!记得拍铭牌!记得拍铭牌!植物园中的植物常会挂有物种信息牌,上面通常会标注物种的学名(拉丁名)、中文正名(如果是在国内的话),分类地位以及分布信息。其中拉丁名是最为重要的,它就像一串每个物种独特的条形码,是查询物种信息的重要依据。而这这一信息在全球都是通用的——这意味着即使是你在国外植物园拍摄的植物,光靠着拉丁名也能够找到相关的物种信息。 尽管我不想再蹭热点,但不拍铭牌(当然更惨的是拍错铭牌)的后果真的就是后期归档时的两行泪......图中位于中间的两个单词即是这个物种的拉丁名,它们通常会写成两个单词且首词首字母大写的形式,允许引用。 3. 当物种没有铭牌的时候,记得当场记录尽可能全面的信息(如花,果实,叶,枝条形态,全株形态等等),便于后期查询。考虑到植物园中常常收录国外的种类,因而在鉴定时多请教他人,或是能与他人一道讨论可能会对鉴定更有帮助。 4. 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个人认为应该在个人社交媒体或者物种记录网站中发表您拍摄的照片,并附上您的鉴定信息。除去这一行为之于您自己的好处之外,它也可以帮助许多人在检索某一物种信息时找到可以参考的实物照片。对于大多数植物爱好者甚至是植物研究者而言,如果能找到一个和手头的未鉴定物种极似的,有确定鉴定信息的物种照片,将会为他们的鉴定带来很大的指导性。 同时,您的照片也将为其他植物爱好者提供花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对植物园的推广有积极作用,甚至有时这些在花友之间热门传播的植物会被园方注意到,从而促进园方重视,宣传这一原先可能被冷落的植物,我想这也是一种颇为难得的良性互动吧。 近年来随着网络与智能手机的普及,植物爱好者们的“刷花”也逐渐步入“信息时代”。某一个园子里某一植物的花讯往往能通过线上渠道,在同城花友之间互相传播。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某种植物就成了当时社交媒体上的“爆款”:几乎人人都去拍了这种植物,甚至可能大家拍的花都是同一朵。这是我当时赶拍到的18年广中医的倒数第二朵血水草(Eomecon chionantha)花,那个时候我记得花友们问的最多的就是“开了吗”和“还有花苞吗”,允许引用。 5. 植物园是公共领域,里头的植物也是公有资源。您在拍摄植物时,切忌为了照片构图美观好看,修剪花枝。且如发现有人想要盗采,盗挖时,也应该向园方举报。公有的资讯应当是促进更多人参与到这个活动中来,享受互惠的快乐,而不应该成为某些人满足私欲的信息来源之一。 6. 植物园既能为植物带来庇护所,也通常能为本地的野生动物带来良好的栖息地。因而当您在游览植物园的时候,也别忘了留意园中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 马来西亚沙捞越古晋的萨满哥赫植物园也同样身兼猩猩庇护所的作用。园中保有的雨林不仅为植物提供了生长环境,也给这些救助来的猩猩提供了足够野性的栖息地。同理还有台湾的福山植物园,也是以这种亦野亦园的理念建立起来的植物园,允许引用。 好了,码了这么多字也不清楚您看得是否舒适,我在此也只能希望我片面的建议能给您带来些许收获。至少对于我来说,逛植物园是常常都是一次充满未知和激情的探索之旅:毕竟,你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你遇到的下一朵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听 猎 户 说
本家生态方向在读,虽然看板娘是妹子但是号主还是男的, 自然和二次元爱好者。在这里你可以看到: 自然旅行记录 生态保育杂谈 偶然说不定还有一些很厉害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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