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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欧洲地图上看，保加利亚好像一只趴在东南角的小狗，脸朝着黑海，肚皮对着土耳其，脚踩着希腊，屁股对着西部的邻国塞尔维亚。国土面积11.1万平方公里的保加利亚是一个纯粹的山国，国土面积有70%都是被山地覆盖。 按道理来说，有山有海的保加利亚应该是个人间天堂，可是东西方强权历史上把这里当做兵家必争之地，数千年来在这里留下了无数血海深仇的故事。“典型的保加利亚人就是看上去很凶，但是接触了以后很好说话，而且很热情”，一位中国游客这样子形容保加利亚人。 《哈利波特》里的保加利亚巫师克鲁姆  与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欧人不同，保加利亚人多数都是黑头发棕色眼睛，体态粗犷。由于在山里风餐露宿，多个世纪连年战事不断，造就了这里强悍的雄性阳刚气质。在专业健身界，保加利亚出过不少肌肉猛将，其中拉扎尔·安格洛夫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肌肉男。他的肉照，成为了不少中国健身房墙上必须张贴的“男神图”，国内粉丝还亲切地称他为“扎神”。 不少健身爱好者一定认得这个人 能够练出翘臀的保加利亚蹲 在《哈利波特》里，也出现过一个保加利亚男巫师：维克多·克鲁姆。在小说里，他是保加利亚国家魁地奇球队找球手。由于其强悍的体格和一副行走荷尔蒙的男性气质，《哈利波特》里的女主角赫敏一度成为了他的死忠粉。 《哈利波特》里女主角赫敏与克鲁姆在舞会上 健身界甚至还有一套“保加利亚健身法”，教导人们如何在没有健身房的情况下锻炼出强悍的肌肉。不少想打造翘臀的健身爱好者经常锻炼的“保加利亚蹲”就更加不用说了。 直男万岁：性别形象单一化下的隐形悲剧 炎热的夏天，巴尔干山间公路的两旁是漆黑的高山。走到公路的尽头，翻过这座山，依然是一片黑色的山。 出生在当地附近村子里的女郎卡普卡开着老式的汽车，与远道而来的德国男朋友Michael在这条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奔驰，老旧的零件发出轰鸣的声音。跟这里的其他村姑不一样，卡普卡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长年旅居英国，使她身上明显的西欧气质与其他自小跟她长大的同龄人很不一样。 巴尔干山脉 保加利亚传统女性服装 开着车载着西欧男友的保加利亚女郎卡普卡回到了巴尔干山麓下的小镇，在这里住着自己守寡二十多年的老奶奶。卡普卡还记得，在80年代，这里是一片水泥造的宿舍。 卡普卡的爷爷奶奶就住在小镇的这片水泥宿舍楼里。爷爷生前是镇里小有名气的兽医，经常跟诊所的司机一起到外地出差，一出去就好几天。跟一个典型的保加利亚男人一样，卡普卡的爷爷粗暴，讲究男人的面子。简单点说，就是像个典型的“爷们”。 卡普卡探访保加利亚农村 卡普卡记忆中的爷爷与自己毫不亲近，他只喜欢男孙子，而且对奶奶也不温柔，宿舍楼里老是传来爷爷的打骂声音。卡普卡作为孙女在爷爷面前，老觉得低人一等。 卡普卡跟男友来到奶奶的住所，这里面早已没有了爷爷生前活过的痕迹。奶奶是镇里的德语老师，年轻时候一直向往去德国留学，却被爸爸阻止了。男友Michael是德国人，于是奶奶跟男友用德语聊了起来。卡普卡还没想到，眼前这个在山区小镇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沧桑老人，跟西方来的男友用流利的外语交流起来。  曾几何时，这位老妇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生活非常国际化的时尚女郎，可是命运的阴差阳错，却导致她在这个东欧小地方跟一个粗鲁的男人生活了一辈子。
时间回到1986年4月底，小镇宿舍大院里传来了这样的故事：远在苏联境内一个名为切尔诺贝利的核反应堆发生了泄露，现在东欧各地都能够探测得到核辐射。第二天，宿舍楼里贴上了辟谣公告，人们背地里却更加觉得这事情很可信了。 一个星期后，人们按照政府要求参加了五一劳动节的大巡游。卡普卡那时候年纪还小，大人们都让她待在家里。在巴尔干山脉的见证下，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们走到了大街上。这个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雨。若干年后，人们说这次是带着核辐射的，最邪门的雨 。在接下里的好几个星期里，镇上陆陆续续有人离奇死亡，或者患上了各种怪病。
保加利亚雪峰纪念碑 五一劳动节后一个月，爷爷就突然死了。一天前还在骂骂咧咧的老头，就这样没了。 卡普卡还记得，奶奶好像山里那些寡妇那样，扑倒在爷爷的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哭丧，眼里却没有任何泪水。她更加像是在对着爷爷的尸体在怒吼。 躲在角落的诊所司机，却默默在背后留着泪水。 这是卡普卡在保加利亚最后的记忆了。没过了多久，她就背井离乡到了西方去了。 二十多年后，卡普卡跟一直守寡的奶奶坐在宿舍里，聊起了跟爷爷的往事。
保加利亚土耳其人的婚礼 奶奶说：“我跟这个男人没有幸福的婚姻。我本来是想到西欧那里去的，可是父亲阻止了我。我跟镇上的兽医结了婚，开始了不幸的婚姻。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僻静的角落跟年轻的男人在搂抱亲吻。回到家里，我就开始跟他吵起来了。他掏出一把刀，插在桌子上，然后对我说：‘要么你用这把刀自杀，要么你这辈子都要接受你丈夫是这样的人！’” 在保加利亚传统社会，一个男人因为这点事而丢了老婆，搁在面子上是多么失威的事情。 就这样，奶奶跟这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 在这三十多年里，奶奶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除了照顾子孙之外其他家务事一概不理，平时闲着就躺在床上，爷爷在外面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卡普卡也终于明白，爷爷死后为何那个诊所司机躲在角落哭成了泪人。 爷爷死后三年，保加利亚人民共和国改变国号，成为了保加利亚共和国。
这里变更了无数次的边界线和统治者，可是巴尔干山脉却依然是那副模样。人间百态在山下仿佛只是蜉蝣一样转瞬即逝的事情，可是卡普卡的奶奶这辈子跟了这个男人，也就这样了。 （卡普卡·卡萨波娃是当代最著名的保加利亚年轻女作家，本文关于卡普卡的经历叙事整理自其回忆录《Street Without A Name》） 那些男性化的女性：形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 其实，“小战斗民族”保加利亚这种雄性气质是强邻环视出现的结果。在这片土地上，不仅男人要强悍，一些女性也必须掌握一些能够杀人的喋血技能，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不让须眉。
保加利亚乡村妇女传统服饰 曾经有这样一部名为《羚羊角》的保加利亚电影，情节是这样的：一个牧羊人与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幸福地生活在巴尔干的山上一起，过着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巴尔干大山里的生活就这样继续着，直到一天入侵的奥斯曼士兵们发现了牧羊人妻子的美色，趁着牧羊人在放牧的时候潜入农舍奸杀了里面的女人。目睹妻子惨死的牧羊人用男孩子的方式把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了一名武艺高超的女杀手。女儿忘记了自己的女儿身，在父亲的教导下冷酷无情地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东方侵略者，每次杀戮完毕后都会把一只山羊角放在尸体的旁边。直到有一天，女儿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穆斯林，她换回了女人的服装，成为了一个妩媚的女人。她尝试过上爱情的生活，却被绝望的父亲活活用山羊角捅死。
《羚羊角》里的保加利亚牧羊人家庭 这部电影的导演除了展现民族历史冲突之外，也探讨了性别角色的“错位”和“复原”。在《羚羊角》里，女主角从小就不自主地被赋予了男性的社会角色，她的人生定位就被父亲框死在了复仇这个框架下。在女主角大部分的生命时间里，“我要复仇”所产生的男性气质压倒了“我是女儿身”的生理特质。而遵循这部片的逻辑，当女主角打破了这个家仇国恨背景下赋予的使命，她就得死去。
保加利亚的土耳其族女性服饰 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影片在暗地里也是对大时代背景下个人性别角色选择匮乏的一种鞭挞：女主角的男性气质，其实也是父权强加的结果。父亲为了复仇，不惜强行改造了女儿的社会性别角色，把女儿这辈子的命都搭在了“复仇”的单行道上。
除了保加利亚，巴尔干半岛的不少文学著作也有女性用男子气概武装自己，与土耳其入侵者进行你死我活斗争的情节。塞尔维亚女小说家柳丽安娜·乔洛维奇的小说《女性谱系》也有类似的情节：在黑山一带，有这样一个塞族家族，这个家族的女性自古以来就是骁勇的抗土耳其战士，手上沾满了土耳其入侵者的鲜血。她们在这个狭窄的山国里“像野兔那样出生，像豺狼那样死去”，把试图入侵的土耳其穆斯林生吞活剥，在巴尔干这片强者才能生存的土地上延续了塞族人的血脉。
除了抵御外敌，巴尔干地区另外一种女性自我男性化的现象，是防止同族男性的打压和欺凌。在阿尔巴尼亚传统社会，女性地位十分低下。一些不希望过着忍气吞声女性生活的阿尔巴尼亚女人，选择了男性化的独立生活。她们（或者他们）隐居到阿尔巴尼亚北部的山区，剪去了长发，穿上裤子，给自己起了男人的名字，拿起武器，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要是有男人敢侵犯，最终的命运就是被活生生地剥皮拆骨。她们有点像广东的“自梳女”，一旦决意做男人，就要当一辈子男人。这些被称为“burrnesha”的阿尔巴尼亚女转男，一定要处女。她们在村中长老的见证下，发誓一辈子不嫁，然后退居到深山里面。
阿尔巴尼亚现存最著名的burrnesha，曾经当过兵 到今时今日，“burrnesha”们还剩下不到五百名了，大多数都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岁数了。 沦陷的小帝国：保加利亚的血泪史 位于保加利亚的巴尔干山脉，素有“欧洲火药桶”之称的“巴尔干半岛”由此得名。在这里，千年战事断断续续，成为了欧洲地缘政治最不稳定的地方。
保加利亚出土的色雷斯王雕像 色雷斯士兵、古希腊士兵、古罗马士兵、斯拉夫士兵、土耳其士兵、德国士兵、俄罗斯士兵......的鲜血洒在这片黑色的山地里，他们的骨头血肉也都跟这片黑色的山脉融成了一片，化成了这里泥土的养分，滋养了一大片葡萄庄园。 巴尔干的红酒比墨水更浓，更黑。 尽管这里是欧洲的土地，却散发着东方的气息。“巴尔干”一词其实是土耳其语，意思是“高高的长着树林的山”。来自亚洲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了这片欧洲的土地五百年，在这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些西欧的“真正欧洲人”，一直把这里看做是与东方强敌的缓冲地带，这里只能够算是“次等欧洲”，或者“二手欧洲”。
早在古希腊时期，保加利亚一带居住的是色雷斯人。在山上住的色雷斯人用活人祭祀自己的神，让自认为拥有高度文明的希腊人闻声丧胆。根据古希腊传说，地狱入口就是在今天保加利亚和希腊交界的洛多皮山脉，山里流出的瀑布洞口是活人死后通往炼狱的必经之路。 在1500年前，一批从东方草原而来的游牧民族——保加族——沿路烧杀抢掠，终于来到了原先的色雷斯人地盘，他们在这片漆黑幽暗的山峦里定居下来，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帝国。这些东方的外来人也就成为了今天保加利亚人的祖先。
最肌肉感的雕塑：《保加利亚建国者纪念碑》 在国力最鼎盛的时候，古老的保加利亚帝国把强邻打得落花流水，甚至还把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囚禁在山上。东罗马帝国皇帝的头颅最后被砍下来，头盖骨被保加族首领用作盛酒的器皿。可是嗜血成性的保加族内部也充满了各种阴谋杀戮，于是渐渐被东罗马帝国削弱，最终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藩属国。
保加利亚史诗大片《可汗的光荣》中的东方游牧先祖 归顺了东罗马帝国的保加族人直到今天依然是虔诚的东正教徒。不久，一直是是非之地的巴尔干地区又迎来了新的东方入侵者——奥斯曼帝国。信仰穆斯林的奥斯曼军队长驱直入，在1382年终于把保加族的地盘纳入了自己的领土。 那些保加利亚帝国昔日的对手们——塞尔维亚人、波斯尼亚人、拜占庭人、阿尔巴尼亚人——全部都成为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土地上的臣民。
保加利亚牧羊人之舞 沦为奥斯曼帝国行省的保加利亚在深山和丘陵里坚持着自己的信仰、语言和风俗，暗暗期待有一天能够重新出现一个属于自己的民族国家。 那些来自亚洲的统治者们，定期来到巴尔干的山里，不仅征收各种税，还强行把村子里的少男少女带走。那些少男日后要么被训练为奥斯曼帝国最可怕的战士，要么被阉割成为奥斯曼帝国宫廷里的欧洲太监，而少女们则成为了后宫的妃嫔。
五百多年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挣扎求存，成为了保加利亚文化中浓厚民族情绪的宣泄口。大山保存了保加利亚的文化与信仰，也见证了保加利亚人追求独立的挣扎斗争。1868年，哈德芝·迪米塔尔领导的民族起义军率领保加利亚人反抗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在巴尔干山脉的雪峰被强大的帝国军队团团包围。迪米塔尔领导的起义军战斗到只剩下58个人，最终寡不敌众被全部扑灭。
刻画了俄罗斯士兵帮助保加利亚打败奥斯曼军队的史诗式油画 迪米塔尔的死让他成为了民族英雄，不到十年，在同样信仰东正教的沙俄帝国军事帮助下，保加利亚起义军从多瑙河一直往南扫荡，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把占领了五百多年的奥斯曼势力赶出了自己的故土。 1878年，保加利亚终于独立了！ 也正是多得沙俄军队的帮助，保加利亚终于赶走了奥斯曼占领者，完成了民族独立的斗争。也正是如此，独立后的保加利亚成为了俄罗斯最忠实的盟友，无论是在一战期间还是在冷战的时候，保加利亚都心甘情愿当俄罗斯的小弟弟。
保加利亚与俄罗斯友谊纪念碑
保加利亚与俄罗斯友谊纪念碑 冷战结束后，保加利亚成为了年轻人才流失最严重的欧洲国家。有数据统计，从1990年起，已经有一百多万保加利亚公民离开自己的国家，到西方打工赚钱。保加利亚的人口进入了断崖式的负增长，专家估计到2050年保加利亚的人口只剩下五百万。
保加利亚仪仗队制服 尽管保加利亚在2007年加入了欧盟，加入了北约，保加利亚领导人总是声称现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欧洲一份子，保加利亚总理能够跟德国、法国、意大利这些欧洲国家的领导人在一个圆桌上共同商讨欧洲的前途问题，但是要真正成为与西欧平起平坐，拥有对等尊严，经济发展程度在欧盟垫底的保加利亚依然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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