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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以前写的闷骚文字)

 何善民 2019-03-13

犹如唇齿错落间轻轻滚下来的两颗珠子。嗯,站定了,在雾中,在岚里,含笑地望着这尘世间——这混沌初开的尘世啊。

她是一位轻纱曼舞的少女。是不知哪个大户人家养育出的大家闺秀。庭院高楼,她娇羞地推开木窗,看苍枝嫩叶,看花苞待放。或一袭白色长裙,亭亭玉立,杨柳岸上凌波微步,晓风残月里轻纱薄舞,亭台楼榭里抚筝一曲。

她亦可是小家碧玉。旧时弄堂,梅雨时节,长长的青石板路,她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还可是船头戴斗篷的小姑娘,一身印染粗布,一杆长篙,撑起碧波荡漾。

她是一种色彩。天地缤纷,它独独钟爱黛青与粉红,靛蓝和嫩绿。久远的青瓦,长满青苔的斑驳白墙,一枝探头探脑的粉红桃花,是氤氲的寻常景致。平常人家的烟囱里,缕缕轻烟,扶摇而上,袅袅靛蓝,最是氤氲。空濛的水面,戴头巾的妇女,手挥棒槌,那白皙的手腕上绿莹莹晃着的镯子,那桃红的袄,嫩绿的裤,都是氤氲呵!

氤氲是一个时令。它有一园桃红,一树柳绿,一垄青翠,一川烟草,一帘雨丝。朦胧天空里,有燕子剪剪飞过。它不言不语,羞答答模样里难掩暗藏的喜悦与生机,一个绚烂丰富的轮回由此伊始。它是烟花三月,在扬州溪头,在长安水边。挖地菜,煮鸡蛋,插柳赏花,放风筝,“女儿节”全是应了它的景。 

氤氲是一首词。但不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不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卷起帘幕无重数。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是云树绕堤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氤氲是一出戏。锣鼓大戏、明媚小调都不对。它是昆曲。缠绵婉转,柔曼悠远,藕断丝连。它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若论戏中之角色,氤氲定是青衣。你看,不紧不慢,素衣粉妆,却是真正的粉墨登场。幽幽咽咽,冷艳凝香,无语已有泪,无泪已有伤。湿湿润润的,才上她眼角眉梢,却已涌上你我心头。

氤氲是一幅画。不选“光”,不着色,不铺陈,不夸张,唯水墨当是。一笔到底,水、墨为色,墨为染,纸当布,晕染来,洇散去。淡墨轻岚,黑白两种,无色中蕴藏斑斓,无声中诉说悠远。一卷铺开,氤氲之气扑面而来。

氤氲是一种香。不张扬,不刺激。它沁人心脾,清新高洁。它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梅香,是空谷幽幽的兰香,是隐匿枝叶间的茉莉香,是屈原心中和笔下的芳草香,是记忆里母亲怀中淡淡的乳香。闻香识女人,一个女人一种香,氤氲之香为上品。

氤氲是一种情。不放浪,不纠结,不轰轰烈烈。它没有刻骨铭心之痛,只有浅浅的忧愁。它亦有惆怅,却是掺着点欢喜的。它是“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它是“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轻弹着/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静听着/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它是徐志摩和林徽因的那份情。不必拥有,勿需相恋,却是真正的懂得和惦念,浓淡相宜,萦绕一生。

氤氲是一种美。它似烟非烟,似雾非雾,似雨非雨。是暧昧,但比暧昧多一份端庄。是妖娆,却比妖娆多一份含蓄。它就这么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地悄然存在着,堪称中庸之典范。

氤氲是气,吐故纳新。氤氲是壤,催生万物。氤氲是芽,时令一到,也可参天。

氤氲是万物之始。《易》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走吧,走进三月,走进春天,走进氤氲。且道是: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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