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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作文,这尘世烟火让她以笔为翼!

 老刘tdrhg 2019-03-14

林辛格,浙江省乐清中学丹霞文学社社长,第十五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十佳小作家提名奖,第二十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决赛一等奖,第二十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决赛二等奖,第九届全国中小学生创新作文大赛总决赛一等奖,获其他各类奖项数十项,文章散见于几十种报刊,入围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2019年“中融”学子冬令营。

飞不走的知更鸟

浙江省乐清中学    林辛格

童年时的我曾反复做着一个梦,整座城市的建筑开始像奶油一样融化,母亲和我站在摇摇晃晃的街道上,提着冬日从菜市场里疯抢来的特价萝卜。我把这个梦告诉母亲,母亲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我说后来,整座城市的人都朝着没有倒塌的桥的方向跑去,我和你却把萝卜护在怀里,想着来不来得及带出家里的锅铲。 

七里港的冬天很冷,且没有一丝生机。从四房村搬到七里港时,母亲给我系上一条大红色的围巾,那条围巾蹉跎十年后终于褪了色,却成了七里港冬日最鲜艳的色彩,在寒风中的晾衣架上呻吟。七里港的一切都在呻吟。积着油垢的后窗在呻吟,屋顶上空着的鸽笼在呻吟,拐角处悬挂着的孤灯在呻吟。燕子衔着泥在屋檐下筑巢,叽叽咕咕地喧闹。有顽皮的孩子拿着木棍把燕窝捅下来,燕窝掉在卵石铺成的路上,这燕窝在呻吟。母亲洗衣服的时候,十根手指冻得通红。她倒是从不抱怨,只是叹息。这叹息裹挟着厨房的冰冷和储物柜的空虚,混杂在七里港所有人的叹息中,于明与暗碎片化交织的冬日里成了呻吟的哀歌。 

用宋神经的话来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当初急切要从四房村搬出来的是我,如今深刻怀念四房村的也是我。然而四房村比七里港好在哪里呢,连我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四房村的街道是不平整的,四房村的建筑是陈旧的,四房村的空气里终日飘着河鱼的腥气,在四房村住的屋子漏水,泡胀了天花板上一块块发黄的墙皮。母亲说,既然你那么不喜欢这儿,就搬出去吧。八岁的我只当这是母亲的气话,哪晓得有一天傍晚回家时,家里已是搬空了的。门外的货车“突突”地响着,母亲费力地将最后一条被子塞进蛇皮袋。母亲问,东西大多都收拾了,你有什么其它要带走的吗?我茫然地摇着头,一个八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家当呢?

但当我坐上货车,看着四房村熟悉的影子在落日中慢慢黯淡下去,却想起上午,我游戏似地把一颗苹果的种子埋在了四房村的河边。 

那颗种子是绝对长不成一棵苹果树的,可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宋神经嘲笑我说,你岂不是比我还神经。我抓起一个枕头向她砸去,她灵巧地躲开却一脚踩空掉下了沙发。枕头是宋神经家的,当然,沙发也是。宋神经住在七里港荷花路22号,离我家只有三个街区的距离。她此时已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脚去寻她的拖鞋。我抱着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已然是笑成一团。 

七里港见证了宋神经从一个留守儿童成长为留守少女的全过程,因此她总说我与她的友谊是革命性质的。小时候的宋神经由姑妈照看,那是一个在旧时代的七里港成长起来的传统女人,带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说话的声音是怕惊着别人的。“那是一个老女人嘞!”宋神经凑到我身边咬耳朵,紧张兮兮又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但那时的我们哪懂得“老女人”的意思,没皮没脸的宋神经八成是听了街坊邻居的碎话,把他们的话转述出来。哦,老女人!两个女孩“咯咯”笑一阵便跑到杂货店买一元钱一根的烤肠吃,吃完再腆着肚子回家。“老女人”姑妈看见宋神经油光发亮的嘴,总会有些生气的,她知道宋神经的晚饭又是吃不下的,便惩罚性地让她去背古诗。三年前,老女人姑妈终于嫁了人,宋神经也极力争取到了独立居住的权利。“您过年的时候回来吗?没事没事,我好得很,您过年不回家也行!”宋神经说话没分寸,尤其是在电话里。我想象她爸她妈在电话那头一脸惊愕的样子,笑岔了气。 

然而不论怎样,我和宋神经的友谊之间是存在阶级差异的,这种不平衡感带着种互相依存的意味。宋神经的父母在深圳经商,买了房子,准备在宋神经大学时将她接去深圳读书。这个计划本应在宋神经上高中时就实施,却因为她的坚决反对而延期了。“深圳是个小渔村,七里港不也是?”七里港的宋神经乐得自在,她翻白眼吐舌头的行为是无忧无虑的,但深圳的宋神经却未必如此。“不自由,不自由!”宋神经连叹几声,又戏谑性地去学习站台女主播的声音。“前方即将到站的是七——里——港——”我半玩笑半认真地欣赏宋神经的表演,眼睛朦朦胧胧地结了一层雾。我想起八岁时的新年,我兜揣八十个硬币叮叮当当地走过四房村的街道,翻卷着灰尘的阳光渗透着些肆无忌惮的快乐,可这快乐的假象在我来到杂货店后宣告破灭。“还差一块钱哦!”杂货店老板将语气词拖得老长,他面前的铁罐茶壶冒着生姜的古怪气息。我默默地放回烟花筒,头也不回地跑回家里。四房村的街道本是又窄又小,那时候却像是看也看不到尽头。下辈子一定要当个杂货店老板,或者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我童年时的新年愿望皆是如此。我努力去回想那个幸福的杂货店老板女儿的形象,她冬天穿一件果绿色的掐腰小夹袄,夏天撑一把笔直的花伞,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地怕踩到泥水脏了裤脚。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啊,我暗自感叹道。宋神经依旧没心没肺地讲着新笑话,她圆圆的带着雀斑的脸,渐渐和那个女孩重和起来。

“深圳啊,为什么不去呢?”我毫无铺陈又沉静异常的声音在宋神经家的客厅里响起,她把眼睛转向我,是一副无辜受了惊吓的样子。我随即笑起来,“宋神经啊宋神经,你待在七里港,不会是舍不得情郎吧?”

“啊,你真的是,下次我妈再让我去深圳,我就把你推上火车好了!” 

14岁时,我开始穿母亲的衣服。七里港的人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这些话仿佛是人们用同个模子制作出的产品,成为饭后寒暄的又一大主题。麻雀是七里港的常客,在发潮的午后跳来跳去,第一次见这情形的人或许会感叹大自然的盎然生机,可见多了的便只觉得低俗且无趣了。十四岁的一天,母亲直起腰来的时候发现我与她一般高了,她翻箱倒柜地找出许多衣服,衣服连同衣柜散发出浓烈的樟脑丸气息,是带着不甘的。我认出其中一条绣着玫瑰花的牛仔裤,不愿去看母亲臃肿却欣喜的身影。 “小可啊,你说这条牛仔裤好不好看?”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好看的吧,我记起她穿上这条裤子充满活力的身影,是光彩照人的。

“不好看啊,妈你这是在装嫩,哪有中年妇女穿绣花的衣服呢!”我一口回绝,心里是下了狠的。母亲想了想,歉意地笑笑。兴许是“中年”两个字刺痛了她,又兴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她慢慢地褪去牛仔裤,换上平时穿的肥大的工作服。我承认那时的我是说了谎的,然而这谎却让我无比安心。在那段时间里,母亲安静地异常,进进出出家门的有女人也有男人,有带着礼品的也有不带礼品的。我忐忑不安地一边吃着大白兔奶糖,一边偷听母亲与他们的对话。“再考虑考虑吧,小可还小呢。”母亲把礼品一件件退回去,实在退不回去的大多是食品,就放在桌上成了我为数不多的零嘴。夜里的母亲会偷偷起身发呆,她蹑手蹑脚的举动是怕吵醒我,殊不知我早就醒了。日子掀起的波澜在时间的流逝中趋于平静,几个星期后,家里热着的茶壶便渐渐冷了。然而有一次的我在半夜莫名其妙惊醒,一点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我脸上,半坐着的母亲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的羞愧来自于儿时的固执,这固执掠夺了母亲的美丽与年轻,且连同母亲的爱情也一并掠取了。给这羞愧再添上沉重的是我的成长,母亲将爱与希望全都寄托在我身上,我成了母亲年轻时的影子。 

14岁的我穿着母亲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房间里堆满了七里港阳光的味道。母亲的眼睛掠过那条绣花的牛仔裤。“小可啊,来试试这条牛仔裤。”母亲举起那条牛仔裤,她的笑是毫无杂质的。 

“妈,要不你再找个人嫁了吧。”我抬起头,母亲理着衣服的动作迟缓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没个正形。去看看李家师母来了没,她说要拿几款料子去做衣服的。”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正迎上李家师母,她抱着一匹布“哼哧哼哧”地走进来。因为房间光线暗的问题,我接过她手中的布时她才认出我,继而惊喜地叫起来,“小可喽,和你妈长得越来越像了呀!” 

母亲在房间里应着,我则趁机逃出门去。那是四年前七里港的冬天,宋神经戴着一顶火红色的帽子在楼下朝我挥动手臂。 

川端康成的《雪国》里有一句话,“人嘛,都是脆弱的。据说从高处掉下来就会粉身碎骨。”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决定从四房村搬离的那一刻起已做好了摔得粉身碎骨的准备,她不像宋神经的姑妈,一局棋等着别人来下,母亲的棋是已经下了一半的,而且这半局棋又绕进了胡同,即使小心翼翼地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关于父亲的故事,我从未听母亲提起,留言与秘密在巷子里传得飞快,这阴沉之气带着阴柔委婉的味道倒把当事人的心变得静了。过年的气息在十二月底的七里港弥漫开来,母亲寻思着要不要趁机把家重新装修一番。 

“这是好事,新年不是新气象么?”宋神经拉着我去看房间的壁纸花样,对于装修这事,她倒比我上心。 

“嗯,这是件好事。”我一面这样答着,一面又想,不是,不是这样的。或许在我潜意识里,七里港从来都不曾拥有一个“家”的概念,这个濒临海的小渔村,每天都迎接来来往往的船只,但谁又说得清所有船只的名称呢?我曾打算带着母亲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但装修的举动却带着点落实的意味——母亲是不打算离开七里港了。 

壁纸买来了,地板色样选好了,白炽灯是要换新的,床头灯罩是母亲自己做的。母亲像十年前那样问我:“你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我愣了几秒,点点头去了房间,宋神经跟在我后面,热情地跟母亲打招呼。 

“你的房间很小很可爱耶。”宋神经是第一次来我家,她喜欢上了挂在书桌上的风铃,坐在床沿上天真地摆弄它。我无法说出“那就送给你了”这番话,因做那风铃的贝壳是我在七里港海边收集来的,母亲经常在那挑选一些便宜的鱼虾。书桌里堆着一些我从四房村带来的小玩意儿和一本发黄的日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随手拿起日记翻阅,从日记里掉出一张同样发黄的照片。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早就忘了,这样说来,对于那本日记我也是毫无印象的。照片上的母亲抱着年幼的我冲着镜头笑,四周盛开着只有在公园里才能见到的花朵。这镜头外的人是谁呢?关于日记的疑问也有很多,譬如它是从何而来的。这日记上的字不像母亲,更不是我的,内容也大多处于无聊。“今天见到了高万和女士(大约是一个重要客人),很开心。”“林先生的谈吐幽默风趣。”“小可吃着冰淇淋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日记本小心地放在了收纳盒的底层,装修工人已走到家门口了。 

装修的几天里,我和母亲住在宋神经家。母亲本是坚决反对,说自己在店铺里随意搭张折叠椅就过去了,却难抵宋神经的热情相邀。过意不去的母亲当天用宋神经家的厨房炖了番茄牛肉,牛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 

“小可,说真的,我好想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我和宋神经挤在一张床上,宋神经把头蒙在被子里,听不出说话是否带有鼻音。“是真的啊,番茄牛肉,我从来都没有吃过。”宋神经突然抱着我痛哭起来。我回想起儿时那个夜晚,母亲半坐掩泣的黑影、一点一滴的冰凉。 

装修完后便是新年,新年期间是我的生日。宋神经在新年前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我和母亲去车站给她送行。“小可,我只是去过一个新年,新年后我就回来了。”我微笑着说好啊好啊,七里港总不会少了送神经的。“不是啊,小可,我真的好怕回不来了”,宋神经说完一把抱住了我,顺势带倒了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我把行李箱扶起来,看着宋神经慢慢走上火车。火车的窗户开着,宋神经把行李放好后却说什么也不愿看我似的将脸扭向一边, 等到火车开动她把头转向我,我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小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宋神经又哭又笑的样子真是丑极了,母亲用手拉着我的胳膊,火车开动的瞬间带起一阵烟尘,把人呛得泪流满面。 

在回去的途中,母亲问起我18岁生日的事,我说一年年都差不多,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没什么想要的了?她又问。那就做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长春面吧。我说这话的时候,脑中浮现出宋神经她圆圆的带着雀斑的脸,那是一张孩子似的脸。“是真的啊,番茄牛肉,我从未吃过。” 几年后我才知道,宋神经去的深圳,是朦朦胧胧的深圳,是拼凑不完整的、父母离异的深圳。

宋神经是宋神经,母亲是母亲,我是我。我曾经幻想着,如果这个世界可以足够小的话,我希望这个世界只有三个人。母亲笑我傻,怎么可能呢,你以后要上大学,要嫁人,要工作呀。于是我忍不住问母亲,你的世界有几个人呢?新年的鞭炮声在这时候响起,她或许是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也没法回答我。 

“明天是继续要下雪的吧?”母亲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切着芹菜,“邦邦”的声音很是欢快。新年不管怎样都要包饺子,不论后来的日子里要吃多少压箱底的萝卜,这种刻意的仪式感总归是幸福的。 

母亲突然切停下切菜的动作对我说,小可,你18岁了呀!我说是啊是啊,一个18岁的女生应该干什么呢?这回轮到母亲愕然。我想起那个发黄的日记本和那张夹在日记本的照片,忍不住叫了一声母亲。母亲转过头,厨房上的窗户上是白茫茫的雾气。 

“啊,我……”我急切地想要在18岁时寻找一个答案,但当答案摆在面前时,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宋神经去的深圳,是个十分好的地方吧。” 

母亲依旧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我和你爸曾经在深圳待了两年。”

窗外的烟花绽放开来,把一切都掩盖住了。烟尘、水蒸气、七里港的雪与黑夜;炒栗子的甜糯、瓜子的香、白果的苦。不知是谁家的老式报中开始敲钟报时,机械的鸟鸣声在爆炸声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沉重与清晰,像极了知更鸟的哀鸣。黑夜的冷与暗是为给七里港增添光和热的。

林辛格

教师寄语

一直很喜欢辛格。非常善良的孩子,也经常帮我做一些学校文学社里的工作。讨论问题的时候,总是很有自己的见地。

记得她小时候的文章就很美,一来我这里就发表了好多文章。应该也不是我教出来的,她的文章过来就很美,属于经常被我当范文讲解的那种。人们说写文章有天赋,我觉得辛格应该是属于有天赋的那种。

有天赋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烦恼。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虽然辛格获了很多奖,过高校的自主招生初审应该没问题,可毕竟主要是看校考,还有高考分数。说实在的,我们心里也都提了一口气。祝愿她最终能心想事成吧!

善良的孩子,都会有自己的福报!

很多人都问我哪类文章可以进新概念。其实新概念的风格还是比较多元的,这一篇,应该就属于新概念喜欢的类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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