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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 春 信

 wenghuaxian 2019-03-16
■春信着上柳絲頭。 作者提供■春信着上柳絲頭。 作者提供

韓鳳平

春天來了,在冷冷暖暖中間不斷顛簸,從來都是委婉曲折的,今天天氣是溫潤如玉,明天卻來一個北風呼號,斷不是全部柔情在懷的模樣。有時,天氣還有些淒淒慘慘慼慼的感覺,小冷風有些硌臉,恍若冰粒埋在其中,暖陽和寒流彷彿串通好了,你一三五,他二四六,留出一個周日下點兒有情調的小雨。這樣折騰之後,燕子捎着春信來了,喜鵲和布穀鳥也來了,燕子說我從南方回了,蟲兒們出來吧;麻雀說,我在這裡堅守了一冬,這兒是我的地盤,你可不許煩。

此時,春天的水位,還沒有爬上岸柳的梢頭;但冬的威力,已遠遠不足了。天氣雖然不是風輕雲淡的那種,但寒風裡留下的僅僅是幽幽的清氣了。街邊的玉蘭樹不斷蓄積着能量,用不了多久,情形就會有大的變化,就像我曾在一首詩裡寫的那樣:樹上棲雲/雲上飄逸置壇/壇中安坐/真正的詩人/是白玉蘭把報恩情愫/寫成大大的花碗/白玉蘭/大輪大輪凌空綻/那種美麗/使我想起穆桂英/想起花木蘭/那是高貴氣質的手/捧出酒一碗/如果我的驚叫/使酒花飛濺/我願靜靜守候/在一邊/看你與天/與地/把花碗裡的酒/慢慢敬完

是的,這個季節裡的每一種樹木,都在醞釀生命的春信與豪情。風雲在高空交匯,大地上,雪這種白色的精靈,早已脫身而去,慢慢潛入蚯蚓的肌膚,它也沾滿農人的釘耙--變成磨亮的金屬色。春夜聽着雨聲「沙沙沙」地響,終於明白,原來春雨繼續幹着冬雪的工作,緩慢、執着。靠着雨窗,恬淡了心,聽春雨敲屋瓦,慢慢睡去,別是一番馨香的滋味。第二天,還是微雨濛濛,於是飯後打了傘,踱到廣場看湖水中的一串串漣漪,好像周遭就是雨幕的盆景,望一會兒煙波霧柳,我有點兒像遠古的高士了,呵呵,不錯。

柳絲悄悄泛綠--似乎是春信的專場,垂柳與旱柳經由一場春雨的撫慰,春心跳動起來,髮絲纏綿起來。說來也怪,冬日裡的柳絲枯線條條,好像病了,也好像睡了,等到雨水時節,柳絲上的綠珠珠一個個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冒出來,尋春的人頓悟:枯而不死,時光點化,一切原本就站在那裡,都不會太差,只要心裡守定住就行了。

於是,看着柳絲繼續想吧,從土塊凍裂到泥土翻漿,春的濕氣始終在唱着主角,濕氣在每一個角落和處所停留、蔓延和滲透,把整個乾燥世界打散了,浸軟了,春的信息便都傳遍了。這就像男孩與女孩,沒有你黏我、我黏你的濕潤勁兒,他們的婚姻就做不來,也長不了。麵粉濕了,加了合適的外力,才成麵團;大地潤了,加了溫煦的陽光,才有春天。

浪漫的春天,從泥土覺醒開始,從濕漉漉的春信開始。桑椹、楊梅、杏子,都還沾着泥土濕氣;萵筍、黃瓜和油綠的小白菜,和露帶泥,彷彿是冒了春雨新採的。於是,把春天吃在嘴裡,便不再是神話。而一個人多與黏合力強的人接觸,也同樣容易迎來人生的春天,因為那些黏合力強的人,先把自己變成一攤春泥,結果成了團體春意的創造者。雨水本來是涼的,遇到泥土變溫了,再經日光的照射加溫、加溫,生命的信息一點點蠕動起來,赤橙黃綠青藍紫,便當仁不讓了。現在,我看到的春信正是濕濕的泥土消息,我看它們那般赤誠、那般有情。是呀,春信來了,也讓我們的心眼兒跟着濕潤起來吧......

記得散文家錢紅莉說過,她經常慢跑的那條甬道上,會見到一對喜鵲夫婦,牠們總停駐在一棵白楊樹上,不知商量着什麼,好像每日等待與她相見似的,歷經了一個冬天。春天真正來時,錢紅莉才發覺牠們在銜枝搭窩,這春信--來得好漫長好漫長,最終結束於雌鳥趴窩的那一刻。當紫檀色系的小喜鵲從樹頂高高的枯枝窩叢中鑽出來,那才真是異端的漂亮。

看吧,新生的薺菜贏得了踏青人的喜愛,牠們用細碎的潔白小花晃動在田野裡,搖曳在我們每一個從鄉村中走出來的人的心底。從紫藤那裡,春信開始變得奢侈、鋪張起來;好像在陽光下的宴會一般,格外地鬧;紫色藤蔓、紫色花和青色花骨朵一步三歎地糾纏着,一步步從廊頂傾瀉而下。春信激盪的情緒變得蓬蓬勃勃起來,田野裡蒸汽冉冉,忽上忽下、驟飛驟停的蝴蝶時隱時現,多像我那深藏體內的童年時光。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大大小小的風箏,跟着一縷縷有些寒徹的勁風扶搖直上,去探尋和擁抱愈來愈深的藍天,那是洗不掉的藍、醉心的藍、一猛子扎進去出不來的藍!斜坡上的桃花,算計着與蜜蜂的婚期;翠鳥小舌般的柳芽兒,等待一場雨水的欽點和過數。春信,把一層又一層的密碼打印在素箋一樣的柳條上,等待更多的人們去破譯和識讀。

站在木橋上,眺望春水漾漾的湖面,最可稱道的惟有暮靄裡的柳條隨風擺動,叫人留戀它的接水托天,縷縷散逸着的安閒,若比起岸旁的石凳、石桌,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及到晚間,青黛色的中天,那些閃閃爍爍的星群,相繼落在這湖水中,愈發透明清瑩。當我從樓前一段籬笆前側身時,發現那些粉嫩的喇叭花,像吹號的戰士,在涼月下負着露珠,憋足勁兒,把音符的形狀一點點催滿。

假如深夜是春信的滿頭青絲,那麼颯颯作響的樹冠--就是白鷺詩行的沙龍。只有早春晚上唱出的歌兒,才會劃出探春者內心深處輕輕的傷痕。別去追尋梅花和迎春花經歷的苦寒,那已成為被層層掩蓋的年輪。某個午後,我聽到春信的宣講師向夏傳經--繁盛熱鬧時,別忘記把自己的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因為那是生命始祖春信的習性。還特別舉例說,在早春的夜裡,春信得了幾個小時的休息,早晨便沿河灘施着輕央A一路找尋被燕子啄過春泥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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