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怎么教国语（二）

四、缀法

一、学习作文的目的

缀法者，使用文字以表彰思想，而国语之一分科也。其目的有三：（一）为发表思想之一方便；（二）使确实其知识；（三）养思考及审美之情是也。缀法与话法共为发表思想之技能，即关于国语之运用，而生业上学问上必要之方便也。而学文章，一面足以确实他教科目所学之事项，及日常经验之知识，一面就所记述之事项之选择配列等，可练其思考之力，又就文字之上言之，可养成美的趣味。

又儿童之于读法，受动的，缀法，自动的也。人之才能依自动的练习而长，故缀法之大有效于教育，无可疑也。而其效甚大，其事业亦因之而甚难。

二、教材的选择

文体。缀法之文体当为普通文体，自不待言。即初用谈话体，渐进而入近谈话体之文章体，日用文（如信札）。亦当附授之。

若缀法之文体，与读本之文体不同，则使儿童迷惑而无所依据，故谋二者之统一，为必要也。又文章不当用佶屈之语句，须平易简明而条理整然者，即以达意之文章为目的。

记述之事项。于缀法（一）使记述读本及他科目所授之事项，使之确实而不忘；（二）记述家庭、学校及以外之经验；（三）授以生业上又日常之生活必要之事项，而他科目所不授者，使记述之。要之，缀法虽大抵使儿童记述既得之事项，然间或授某事项使缀之，以补他科目之缺，无不可也。

三、教授方法

思想、说述及文章。缀法，第一，当使得所记述之思想。使思想不确实者缀文，全属不可能之事。若教授作文时，不意此点，必归于失败。其二，思想当以言语明确表之。盖言语比之文章，更为自然的方法，先以言语发表思想为至当也。其三，文章不过言语之整顿修饰者，则凡言语所发表者，使缀为文章，此自然之次序也。

缀法与默写及暗诵之关系。默写及暗诵，为缀法必要之准备。谈话体之文章，其字句自读本得之者甚多，更自谈话体进而入近易之文章体，则文章之字句及语形，又皆从读本中得来。故自此点观之，暗诵之事益为必要。故读本者缀法之源泉，默写及语句之暗诵，当注意行之。又若干之文章中，有当使暗诵其全体者。

文章之缀法及语句之缀法。缀法虽以作一连续之文章为主，然时时当练习造语句之法。此练习可于读法中改作语句时行之，于缀法中课之亦可。

文字。始用已学过之字，以作短语、短文，及读本中所学之字渐多，则缀法中亦可渐加其数。要之，务使儿童应用其所既习者，非遇不得已之际，教师不可授以新字而使缀之。而儿童所用之文字有不正者，务正之勿怠，又当注意于其字形字行，以助书法之练习。

自作法及补助法。与儿童以一题目，而使自由缀之者，谓之自作法。在教师指导之下，而补助之者，谓之补助法。缀法虽以使儿童自由述其所见闻所思考为目的，然其始即用自作法，则儿童不知所下手，故缀法之最要部分，补助法也。补助法虽有种种，然以模范法及启发法为最要。

模范法，或示以例文，而使全解其意味与结构。既解则使暗记之，使效之而以他材料缀之。此法于授日用文时最为适当，日用文授若干之例文，其外得模仿而作之。然此法有泥于模型，而不能自由畅其笔力之弊。

启发法，就当记之事项，而或问答或谈话，又排列之为一定之次序，且与以必要之字句，而使缀之者也。而此事项、次序、字句三要质中，有时或授以一二，便自考出其所未授。此法小学校最多用之。

此外，补助法中尚有种种之方法。正误法，谓正其文章之误谬。填字法者，缺文章中之某字句，使填补之。译文法者，使改谈话体为文章体，诗歌为散文体。省略法者，使简略记长文中之要旨。敷衍法者，详述短文中之意味，例如详述格言、歌谚之类是也。以上诸法，临时皆可使用之，然不足甚重视也。

五、怎么学书法

一、学习书法的目的

练习书法之目的，在使笔迹正确、美丽且迅速也。字画及运笔无误，谓之正确。字形及字行整齐调和，而笔力畅达，谓之美丽。而既正确、美丽以后，当使迅速书之，此必十分熟练后始可，其始不可望也。要之，初年级以正确为主，渐以美丽为主，最后当使迅速。

书法于生业上学问上为必要之一方便，固不待言。其修练身心之效亦不少，即足以养审美之情，得清洁、致密、秩序等之习惯，兼练习意志及手眼是也。

书法之练习，兼指默写、作文、笔记等，然于特别之时间专课书法，亦所必要。盖他科中各有自己之目的，不能专力于书法故也。

二、如何选取教材

字体及字风。我国文字有篆、隶、真、行、草五体，而真书、行书为今日所通用。然就数千之文字，而欲其能兼通二体，实小学儿童之所不能。故小学中或但课楷书及行书之大略，亦势所不得已也。而习字帖之法书，不可有特别之流癖，以纯正为宜。

文字之大小及数。练习之文字，以稍大为宜，盖文字大则笔力能抒畅故也。然实际上所用者，则为小字。小字于缀法笔记中，皆能练习，固可勿论。然于书法中，亦当练习之。文字之多少，初等小学，一叶约四字至十字内外。高等小学，二十字内外，亦有至四十字者。

当练习之文字。文字当从读本中取之。为书法而授新文字，则失练习书法之本旨。故大体当取之读本，间从他科目中取之。而此等文字必限其最要者，而以意味排列之。其练习文字之次序，则当从书法之难易为先后。西洋之练习数字也，大抵依１４７０６９２３５８之次序，然我国则尚未有研究及此者，以后所必研究者也。但书法不必与字画之多少一致，亦有字画少而难书者，不可不知也。

三、教授方法

与一般书法之关系。凡欲正其字形而使学者，谓之正书。此外之所谓习字，皆美书之练习也。此二者当互相关系，于正书助美书，于美书助正书。而于作文中书语句、文章时，及于他教科目中之笔记，皆美书之练习也。儿童之簿本，当时时校阅而整顿之。在西洋儿童之簿本，为彼等学业之成绩，父兄往往以之示来客云。

预备练习。习字之初，当首正其姿势及执笔法，此事须于恶习惯未成以前正之。又磨墨法、用笔法，其始当十分授之。不然，则后日必须时时正之，甚为不便。又不可用宿墨及不洗笔。

习文字之前，先习直线、曲线、方形、圆形简易之画，亦有效也。盖此等较文字为自然的，而较有趣味，因此可得习字之基础。

练习之要件。练习首要细心，粗暴用笔，即恶习惯之根本也。每一周间习若干字，则每时间当新习一字或二字，不可一时全习之。而迅速亦练习书法之要件，习熟之后，自然能之。又字行宜整齐，一叶中之文字须有定数，如此用意，可使儿童得清洁、绵密、秩序之习惯。

种种之练习法。当使习某文字，于执笔前，可以指试书于空中，或以指于习字帖上试之。又以白纸敷于习字帖上，而影写之亦善。我国人之始习字也，专用此法。然以后渐当临摹，至能背临为度。不能背临，尚不足称习熟也。

理解的书法。器械的模仿无甚大效，当使知其所以必须如此书写之故。故练习时，当使屡观善书。又批评恶书，而就自己所书者，研究其正否，以期去恶而就善。

四、举例

（甲）当书之文字或书于簿，或书于板上示之。

（乙）当问文字之读法及意义，若有新文字，则当预授之。

（丙）书同上之文字于板上，而使儿童注目，此际须与以最适当之示范，且务以毛笔书之。

（丁）当就各文字而分解其部分，又说明运笔之次序，而务使儿童自理会之。此际可使儿童以手试书于空中或习字帖上。

（戊）当据说明及示范，而使于簿上书之，或影写习字帖。

（己）于初学级，教师逐字读，而使儿童书之。或逐画唱，而使一齐书之。

（庚）教师当巡视教室内，而正其有误者。如误者甚多，则书于板上而说明之。

（辛）当执儿童之手，而授以笔法。

（壬）清书须二次。前次订正之，而更使练习。后次不加订正，但附以评语等，而使自知其熟否。凡清书当使背书。

——本文摘自中华书局《王国维早期讲义三种》，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