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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达祖 秋风早入潘郎鬓，斑斑遽惊如许。暖雪侵梳，晴丝拂领，栽满愁城深处。 瑶簪谩妒。便羞插宫花，自怜衰暮。尚想春情，旧吟凄断茂陵女。 人间公道惟此，叹朱颜也恁，容易堕去。涅不重缁，搔来更短，方悔风流相误。 郎潜几楼。渐疏了铜驼，俊游俦侣。纵有黟黟，奈何诗思苦。
宋词中不乏咏物之作，燕子、梅花、春雨等均可作为咏叹的对象。但翻阅全宋词，咏叹白发的词作恐怕寥寥无几，史达祖这首词当为独步千古之作。本词字字写“发”,但却意不只在“发”,而是借白发来抒发自身郁郁不得志的感情。作者运用典故，叙史抒情，以史照己，由浅至深，层层铺开，表达内心深处对年华流逝与自身不幸遭遇的嗟叹。 “秋风早入潘郎鬓，斑斑遽惊如许。”“潘郎”此处指潘岳，潘岳几经波折的仕途与词人经历相似，作者以潘岳相比自己。潘岳曾在《秋兴赋序》中曰“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 《秋兴赋》中提到“斑鬓影以承弁兮”。年轻的潘岳有了白发，自己也被这斑斑白发“惊”到了。“早”字几多无奈，而“如许”更令词人感慨万千。
“暖雪侵梳，晴丝拂领，裁满愁城深处。”这三句是在梳发时对白发的具体描述。梳过发际的木梳感受的是发丝的暖热，拂过衣领的白发闪着银色的光泽，这白发载满愁苦的心中，深深扎根生长。其后具体说愁苦的原因。“瑶簪谩妒。便羞插宫花，自怜衰暮”, “羞插宫花”化用苏轼诗意。 苏轼曾在《吉祥寺赏牡丹》一诗中写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另有诗中提到“城西亦有红千叶，人老簪花却自羞”。借史抒情是史达祖词中惯用的手法，词人的感情在转用诗情中层层递进。作者虚记事、实抒情，想到自己一波三折的仕途、荆棘遍布的人生，纵有繁华万千，也只是空妒，年华老逝的作者也不能与之相匹配了。
“尚想春情，旧吟凄断茂陵女。”“旧吟”,借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典故，司马相如欲娶茂陵女，卓文君以《白头吟》相回，司马相如追忆旧情而休此念。遥想少年时那段凄凉结束的爱情令人肝肠寸断，这也促成了自己如今的华发丛生，同时暗喻了词人政治生涯的挫折。 “人间公道惟此，叹朱颜也恁，容易堕去。”下阕以感慨开头，叹意不绝，语意暗讽。这世间最公道的事情不过如此，谁都会年华老去，红颜转眼白发，令人叹息。词句化用于杜牧《送隐者一绝》一诗，“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化用更添悲叹。“涅不重缁”, “涅”是一种可以当做黑色染料的矶石，古人曾用此染发。“涅不重缁”是形容这白发怎样也染不黑了。
“搔来更短”化用于杜甫《春望》一诗中“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此时此刻，后悔起当初“相误”的风流。风流含义颇深，承接上句中“朱颜堕去”的叹息，引发下句“郎潜几缕”。美貌与荣宠都是一时的，这县花一现的繁华更令人感慨。“郎潜几缕。渐疏了铜驼，俊游俦侣。” “曾几何时，也与友人繁街风流，而如今老友渐疏，旧日时光不再。”“郎潜”出自“尉龙眉而郎潜兮”,是张衡《思玄赋》中的一句，指汉武帝时，因为君王爱好不同而怀才不遇的颜驷。作者以此感慨自身， 自己也是因生不逢时而造成这曲折的人生。秦观在《望海潮》词中提到“金谷俊游，铜驼巷陌”,作者被贬出京，曾一起遍游临安的朋友们也不容易再见了，往日不堪回首，只会徒增哀伤。
“纵有影影，奈何诗思苦。”欧阳修曾曰，“黔然黑者为星星”。这样的情境下，即使自己满头黑发，年华正盛，也不能有所作为，经不起诗词的凄苦了。在通篇的悲白发中，最后以黑发相衬，前后相和，史料充沛又不嫌拖查，凡抒发情感均紧扣主题。作者苦叹怀才不能重用的世道，无奈而又悲凉的心境循序渐进，令人感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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