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虚,草偃,子累累。 网与栏无处不在,甚至能网住雨滴。但自由也无处不在,伸出栅栏的狗尾巴草和野黄的花,无处不在。只要愿意,只要努力,总可以。有些藤蔓,枯萎也要到受囿的空间之外,在高处的路灯上、电线上,在栅栏外面的墙上。自由是自然万物的本能形态。 但是我看到低处的女贞树枝上,挂着枯色的一团树枝叶编织物。应该是一个鸟窝,细腻,我猜是小巧的鸟精心做成。雨大,窝被雨水从高处打落,悬于此处。 见此,我多少有点难过。里面的蛋卵一定废了。若是夜间巢堕,则成鸟儿一生惊梦。它必不长久的余生,或许时常在夜间惊醒:风雨中巢微晃,噩梦中巢落。 那鸟飞了多少次,细小的尖喙啄了多少次,才做成小巢啊。看来在南方建巢,要比北方所需的工艺高一点,做得结实一点。 我去河边拍白鹭,心想必要拍到。但等了良久,不见一只来。我快要失望了,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来了一精瘦男子,三十多岁,面赭,小胡子。提着钓具站在栏杆上一跳一跳走。然后在一处停下,垂钓。 我问:能钓到吗? 他说,不一定。说钓到过十多斤的,河里最大有三十多斤的鱼,那个不好钓。 他告诉我有个地方白鹭成群。永嘉?我记不清了。可惜太远。七八十公里呢。 我还是等到拍到了白鹭。 他是个倒霉蛋,我听到他喊糟糕完了完了,原来是钓具上某个东西掉入水中。他迅速剥光衣服跳入河中。再一看,他已钻出水面,找到了。 他穿衣继续钓,我继续看。忽然悟出江南人士的闲逸,与食物来源有关。这般气定神闲,游戏一般看运气,便可得食物。北人种庄稼,不哼哧哼哧用力干活儿,不可行的。 我很喜欢这地方。它有着和北地不一样的安宁。街上所见人们的面部表情,不似北方的木然,而多了安之若素的灵动。有机会的话,在类似这样的地方住一段,写完某个在本地诸多麻烦小事纠缠以致动不了笔的书,或许可行。 在高铁站,进站前仰头回望,一只雪白的大鸟正掠过苍蓝的天空,徐缓而翩跹。不像要归巢,不像去觅食,也不像急于赶去某个地方。它像在深不可测的天空中信步而往。 是白鹭。 但是白鹭原来凶猛,不止静静飞翔。微信中有朋友贴出拍到的图片:白鹭捕食斑纹鸟,拼命挣扎的斑纹鸟让白鹭无法吞咽,鹭鸟就把斑纹鸟浸在水里淹死,再一点点吞下。 这很像一个隐喻,印证了我对江南的体察:在文雅宁静的表层之下,汹涌之血如同大海,不曾止息。它像人的热情,也像人面对无常所需要具有的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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