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连城璧——若问生涯原是梦

有人说，古龙笔下的坏人其实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们并没有坏到惨绝人寰的地步，许多的时候还有些可爱。

 比如妙僧无花，他的“迎风一刀斩”，给人无限的美感。

 这种独特的风骨就连楚留香都非常的欣赏。

 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

他话未说完，李红袖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妙僧无花。"

苏蓉蓉温柔笑道：“我听说此人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画书，样样妙绝，而且武功也算是高手。"

这就是妙僧无花，一个风姿卓越的大反派。

 古龙的笔下这样的反派不少，但能与无花这样做到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风尘外物的，个人觉只有《萧十一郎》里面的连城璧。

 连城璧的第一次出场，是通过与身旁的人做比较的，从而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连城璧。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色的人，他的风神也曾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但现在他和这人走进来，萧十一郎甚至没有看见他。

　　他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合身的衣服，身上佩带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的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伧，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跟班的。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连城璧也一眼就瞧见了萧十一郎。

   他也不认得萧十一郎，也从未见过萧十一郎，绝不会想到站在大厅门口石阶上的这少年就是萧十一郎。

   可是他只瞧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

   他很愿多瞧这少年几眼，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萧十一郎》

   这就是连城璧，一个从衣着谈吐都十分考究的人，他出生名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无垢山庄的庄主，风采翩翩，文武兼备，一把袖中剑，天下无双。妻子是天下第一美人沈璧君，无论是身份，地位、权势，相貌、武功、该有的不该有的连城璧都有，除了他心头的那点念想。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引用这段文字，因为在我看来这段话非常重要，只因为在这里古龙已经写出了连城璧的命运与后来的性格转变。

 尤其是性格的转变已经定了基调，这一点在第三十章的时候，没有借助旁人，而是连城璧自己主动说出来。

 

   连城登道：“我的人虽然不会变，主意却常常会变。”

    风四娘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变？”

    连城璧道：“因为我听见了你们昨夜在这里说的话。”

    风四娘道：“你全都听见了？”

    连城璧道：“我听得很清楚，所以我能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四娘道：“你真的已了解？”

    连城璧道：“至少我已明白，他并不是别人想像中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他虽然毁了我们，可是他心里却可能比我们痛苦。”

    风四婉黯然道：“只可惜他的痛苦从来也没有人了解，没有人同情。”

    连城璧沉默着，过了很久缓缓道：“快乐虽有很多种，真正的痛苦，却是同样的，你若也尝受过真正的痛苦，就一定能了解别人的痛苦。”

    风四娘道：“也只有真正尝过痛苦滋味的人，能了解别人的痛苦。”

    连城璧道：“我了解，我很久以前就已了解……”

    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远方夜色朦胧，他的眼睛里也已一片迷蒙。

    是月光迷漫了他的眼睛？还是泪光？

    看着他的眼睛，风四娘忽然发现，他和萧十一郎所忍受的痛苦，的确是同样深邃，同样强烈的。

    连城璧又道：“就因为我了解这种痛苦的可怕，所以不愿看着大家再为这件事痛苦下去。”

    风四娘道：“真的？”

    连城璧笑了笑，笑容却使得他神情看来悲伤凄凉。——《萧十一郎第三十章》

  请注意这里的两个关键词，痛苦，真正的痛苦，痛苦的根源在于高处不胜寒，独孤无敌的寂寞，这种痛苦不是寻常人有的，独孤求败有，连城璧有，萧十一郎也有。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 独孤求败生平再寂寞身边还有一只大雕相伴，萧十一郎寂寞，他还有风四娘这个知己，还有沈璧君，还有几个朋友，但连城璧什么都没有，没有知己朋友，也没有爱人，唯一的妻子还不了解他。

  为了消除这种痛苦，他不停的往前走，不停的寻找，不停地追求，不停地维持。唯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是活的，他才是那个独一无二，侠义无双的连城璧。他很清楚每个人都有两种面目，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否则他非但无法做大事，简直连活都活不下去，所以哪怕是撕破脸，他还是往前走。

 萧十一郎可以不理会江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连城璧不行，世俗的名利，已经束缚了他的一切。

 只要他还是连城璧，还是污垢山庄的庄主，还是那个侠义无双的翩翩美少年，他就不能回归本性，哪怕他的内心再不愿意，他也得不停的往前走，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

 他比萧十一郎更懂这个江湖，更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所以他懂得收敛自己的内心，懂得随波逐流，懂得如何适当的放松自己的寂寞。

 连城璧最大的悲剧在于，他那本不大的欲望在孤独之中被自己无限的放大，最终吞噬了自己。

小说的最后，他处在人生巅峰的时候，被萧十一郎击碎了骨头，萧十一郎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连城璧的生命，却带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骄傲、光荣。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你的。”

 一切的希望、骄傲、光荣带给连城璧身上的光环全部被萧十一郎打破，小说就此结束，古龙既没有给我交代连城璧接下来的日常，也没有对萧一十郎此举的解释，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没有任何荣耀压在肩头上的连城璧一定不会痛苦，只因为，在这个江湖萧萧班马鸣，从此江湖再无萧十一郎，再无割鹿刀”。

从此江湖上，也再无连城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