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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珉:矛盾,循环,平衡(揭示人生真相)——古代作家看循环(三)

 陈嘉珉图书馆 2019-03-22

唐宋以后,以文学语言谈循环的作家也是很多的,这时佛家的因果缘起、十二因缘、六道轮回思想已经广为传布,甚至从宗教神坛走下来进入民间,与中国的民俗文化融为一体了,在学术上与中国固有的道儒文化也是水乳交融,自然地讲循环概念的文学作品也就数不胜数了。

我先说唐代吧,例如易静的《兵要望江南·占飞禽》说“群鸟队,飞去又飞来”;姚合的《杨柳枝》说“江上东西别离饶,旧条折尽折新条”;杜秋娘的《金缕曲》说“有花堪折君须折,莫待花残空折枝”;李晔的《菩萨蛮》说“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青峰传楚禅师说“不得春风花不开,及至花开又吹落”;明州大梅法英祖镜禅师说“物必荣枯各有时”。唐朝一位修行的比丘尼,她四处访道学佛,走了一大圈突然开悟后写道:“尽日寻春春不见,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求道学佛好比寻找春天,走遍千山万水仍然看不见春天的踪影,回来看到庭院里早开的寒梅,深深一嗅,原来春天早就悄悄绽开在寒梅枝上了——反省自己,原来佛性就在自己身上啊,自身是佛,佛即自身,何需外求呢!此诗也暗喻了历史、人生的循环规律。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浪淘沙》一词,是讲循环最为生动形象的作品:“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山海一时平。”

宋代作家在文学作品中抒发对人世循环的许多感知,是历史上认识和表达循环折腾的一个独特现象。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在《唐华阳颂》一文中说:“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贪者不可以苟得也。”大诗人陆游的诗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禅意就是看到了生处遭绝、绝处逢生的人生循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用一首最经典的禅偈,描述了参禅三重境界:“参禅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参禅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参禅后,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可见最高明的禅学思维,就是看透了循环。

贫富苦乐的人生轮回是人们世代感咏的永恒主题,但唯有南宋著名词人杨万里的《竹枝词》,写得最为形象通俗和凄美感人:“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乐几家、愁几家,世态炎凉,生灭不止,轮转不息啊。张昇的《离亭燕》一词,对社会的兴衰更替、物是人非发出了看似轻描、实为重墨的无奈喟叹:“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宋代文豪中,对循环折腾看得比较全面、抒发比较深刻的是禅道高人苏轼,他在《水调歌头》一词中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天象有“阴晴圆缺”的轮回,人事有“悲欢离合”的循环,这是恒古不变的法则。苏轼在他的美文《墨妙亭记》中深深感叹自然、个人、家国命运都在循环运动,无人可以逆转:“物之有成必有坏”,“人之有生必有死”,“国之有兴必有亡”。我想如果苏东坡要单说国家兴亡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会在说了“国之有兴必有亡”之后,再加一句“国之有亡必有兴”,来穷尽地表达循环之理。苏东坡写过一首反映循环规律的绝美禅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庐山的烟雨、浙江的涨潮都是极为有名的自然景色,象征世俗人生、社会折腾的万般风情,人们生生死死地折腾啊、折腾啊,不到穷尽所有玩法便爱恨难消,可是到头来人间社会虚无一事,唯有自然界的“庐山烟雨浙江潮”依旧轮回。苏东坡还认识到文化上的有些折腾事项,出现一次便会永成过去,然后让位给另类高人的别样折腾,如他说“诗至杜子美(杜甫),文至韩退之(韩愈),书至颜鲁公(颜真卿),画至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事毕矣”。一个国家、社会、民族的全部历史,鲜活地证明了一治一乱、一乱一治,治而复乱、乱而复治的循环法则,在唐宋文学中,咏叹这一循环规律的作品和词句,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举不胜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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