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轻的读者来说,往往会因一部文学作品而喜爱一个作家,继而阅读关于他的传记,最后却发现这个作家在私生活上毫不检点(或者说在道德方面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因而不免大失所望,或多或少有点难以接受吧。事实上,很多作家都是无视道德观念的,按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可称之为“三观不正”的大文豪。 毛姆在《巨匠与杰作》中谈到好色的菲尔丁时说:“人们谈论美德时,想到的总是性,然而,贞洁只是美德很小的一部分,可能还不是主要部分。”(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29页。毛姆在这本书可谓是专门针对作家们不道德的地方大放厥词。) 在性方面,中国古代文人由于封建制度的保护,可以娶三妻四妾,似乎没什么可指摘的吧(其实也有野史说到他们的风流纵欲,甚至带有不伦色彩的,例如说韩愈是喜好女色乱吃丹药而死,王安石与儿媳不可告人的关系,康有为做过私密移植手术,等等,可谓耸人耳目,但也有人极力辟谣)。而西方作家,也许没有几个具有贞洁的美德的。男性作家绝大部分去过妓院寻欢作乐(包括找男妓,如福楼拜、王尔德、纪德等),或者有过很多情妇,婚后不忠(如夏多布里昂、雨果、拜伦等)。至于女性作家,乔治·桑,后来的萨冈,杜拉斯,这几位法国女文豪也是以放荡不羁闻名。而波伏瓦虽与萨特相爱一生,但各自保持自由恋爱的权利,方便他们寻找其他猎物。 莫泊桑 风流的结果也就是容易产生私生子(女)。小仲马经过努力,好歹得到了大仲马的认可。据说莫泊桑就有三个私生子,但他只是供养而拒不承认。列夫·托尔斯泰婚前和一个农奴的妻子私通,也有一个私生子,托尔斯泰后来让他做了自己小儿子的马车夫。易卜生对自己的私生子冷漠至极,一生只见过一次面。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应该是屠格涅夫,他对和女仆生下的女儿称得上是照顾周全了。 与作家道德联系紧密的另一个方面,也许就是政治立场吧。我们的大诗人杜甫无疑是这方面崇高的典范,忠君、爱国,加上伟大的文学成就,也就有了“诗圣”的头衔。苏轼说他“一饭未尝忘君”,已成为著名的评论。后来的文人,有的就因为站位的问题而留下了道德污点,例如钱谦益(虽然降清后又反清)等。时间近一点的,最有名的也就是周作人了吧。 至于西方作家,邓南遮、吉卜林,这两位带有军国主义思想的作家,都是备受訾议的。而博尔赫斯,之所以无法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被认为和他的政治观点不无关系。另外,二战时期,还有不少支持纳粹的作家,都是饱受争议的。199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拉斯,在2006年出版的自传中提及少年时曾为纳粹党卫队效力,就引起了一片哗然。 此外,对西方作家来说,道德和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哲学家还有人类学家,都指出了宗教含有道德伦理的成分(如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所以,他们的道德感通常和宗教信仰有关。例如在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主人公堕落后向神父忏悔(虽然最后抛弃了宗教)。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人物围绕宗教的争论,很多其实也是道德观念的反映。 王尔德 无视道德的作家们,在他们的一些作品中,也是有意违反道德观念。福楼拜说:“道德只是美学的一部分,然而是它的基本条件。”他更推崇美,“他认为书只要写得好,就不危险”,“无所谓道德不道德”。(福楼拜外甥女的回忆,见李健吾先生译《三故事》附录。)而唯美主义代表人物王尔德也说过类似的话,如在《道连·葛雷的画像》的序言中,他直言不讳的表示:“书无所谓道德的或不道德的。书有写得好的或写得糟的。仅此而已。”并且,“跟布莱克、尼采一起,他提出,善与恶并不是它们表面看上去的那个样子,道德标签无法应对复杂的行为”(见艾尔曼《王尔德传》引言)。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王尔德的《道连·葛雷的画像》,都遭到了反对者们从道德层面的攻讦。(这方面类似的曾经的禁书可以列出很长的书单,包括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等。)还有一些作家,特地以“性本恶”作为了他们作品的主题,如戈尔丁的《蝇王》,安东尼·伯吉斯的《发条橙》。 也许值得一提的是,有一部分作家都有过牢狱之灾(虽然不一定是道德问题)。西班牙最伟大的作家,《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就多次入狱。博尔赫斯谈及马可·波罗因被俘而向狱友口述旅行经历时说:“监狱似乎是最适于文学创作的地方,我们不禁想起魏尔伦和塞万提斯。”(见《私人藏书:序言集》)曾身陷囹圄或被判刑的作家还可以增加萨德侯爵、陀思妥耶夫斯基、王尔德、马尔罗、让·热内、索尔仁尼琴,等等。 安德烈·纪德在《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次讲座》中,编写了两条文学创作的箴言:“怀着美好的感情,只能写出糟糕的文学”,“没有跟恶魔的合作,就没有艺术作品”。(托马斯·曼的长篇小说《浮士德博士》中,主人公就是和“魔鬼”合作而创作出优秀的乐曲。)他的一部小说命名为《背德者》,其他作品也反映了“恶”的理念。同是法国的作家、学者乔治·巴塔耶则在其论著《文学与恶》中宣称:“真正的文学是富于反抗精神的。真正的作家敢于违抗当时社会的基本法则。文学怀疑规律和谨言谨行的原则。”(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页)在此书中,巴塔耶研究了八位作家,指出他们身上让人“感到一种危险的自由愿望”。 凯鲁亚克 倘若提及最藐视道德的作家群体,也许应该是美国的“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了。在他们的代表人物凯鲁亚克的小说中,如《在路上》、《孤独天使》,可以看到他们如何自甘堕落、道德沦丧,飙车、吸毒、乱性……无所不用其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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