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8月,全国战争硝烟弥漫,上海仍处于“孤岛”时期,商务印书馆以“涵芬楼藏版”之名印行了一套图书。初版400部,除馆方“坚持勿售”之手工纸本50部外,其他机制纸本350部于数月内即销售一空。 这套书大受欢迎,是因为它的身世本身就充满传奇。它历经百年历史沧桑,流传收藏于中国历代藏书大家之手,最后随着时代的变迁流入坊间书肆。 终于在1938年,郑振铎发现了这套沉埋已久的国宝级戏曲文献《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其中242种元杂剧多属稀世珍品。 据此本,由张元济主持,曲学家王季烈、学者姜殿扬等校理,选择其中世人不曾见过的144种,命名为《孤本元明杂剧》出版印行。 世人不曾见过的144种是什么概念呢? 在此之前,我国著名学者王国维亲见过的元明杂剧也才100多种。 《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的发现和《孤本元明杂剧》出版,直接让元明两代流传下来的杂剧数量增加一倍多。 得益于当时一流学者的校订,《孤本元明杂剧》出版后即被学者们誉为: “现行断句本元剧总集之最佳者” “建国前戏曲整理工作的最高水准” 关于这套国宝级戏曲文献的出版传奇,它的背后也蕴含着一段传奇故事。往来信札,便是明证。 《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所展现的一字一词,皆为中国学人对中国文化的赤诚热血。 这弘伟丰富的宝库的打开,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增添了许多本的名著,不仅在中国戏剧史上是一个奇迹,一个极重要的消息,一个变更了研究的各种传统观念的起点,而且在中国历史,社会史,经济史,文化史上也是一个最可惊人的整批重要资料的加入。这发见,在近五十年来,其重要,恐怕是仅次于敦煌石室与西陲的汉简的出世的。 ——郑振铎《跋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 西厢记·听琴 相比起唐诗这样每个人都能脱口而出几个著名诗人或背诵整首诗的文学形式来说,元曲没有那么流行,大部分人只是知道一些知名的作品。 诗词曲分别在中国的唐宋元三代达到其自身发展的顶峰,然“词为诗余,曲为词余”,三者之间的关系也由此可见。 文人往往偏爱诗词,较少关注曲,也许是因为“曲”更多的是供舞台演出、平民观赏,多“下里巴人”而少“阳春白雪”之故。不过,曲更率直、更俚俗,没有像诗词那样被完全雅化,这也是它生命活力之所在。
作为盛行于元代的一种文艺形式,元曲除了《窦娥冤》《赵氏孤儿》《西厢记》和《倩女离魂》等人们耳熟能详的名作之外,还有许多散落于民间未被发掘或是并不那么出名的作品。 有一部书叫《孤本元明杂剧》,里面收录的元明杂剧全都是孤本及鲜见之本,种数达144种之多。而在这之前,元明清三代流传下来的元杂剧总数也不超过二百,可见,这些作品的新发现对这一领域的研究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孤本元明杂剧提要》(上海涵芬楼1941年8月印行) 《孤本元明杂剧》批注样张 然而这本书的出版,却是几经波折。 1938年正值全国抗日战争硝烟弥漫之时,沉埋已久的“也是园旧藏”元明杂剧重现世间,这一包含了众多孤本元明杂剧作品选本的发现,对中国戏曲研究者来说意义重大。 自郑振铎于坊间书肆发现“也是园旧藏”元明杂剧并极力促成出版起,至由张元济亲自主持,郑振铎、王季烈、姜殿扬等参与整理校订,时间跨度三年有余,经历了商务印书馆员工罢工等重重困难,最终将这部珍贵的戏曲选本以《孤本元明杂剧》的面貌推出,创造了现代出版史上戏曲文献整理校订的佳话。 一本具有珍贵史料价值的信札集 从1938年开始商讨借印到1941年印刷发行期间,张元济与郑振铎、王季烈、丁英桂、姜殿扬等十余人及相关机构写信讨论了整理出版的诸多细节。这些信件,都被收录在《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一书中。信札原书藏于上海图书馆,线装七册,竹纸装裱,存手迹348件、录副122件(含重复者),时间起于1938年6月22日,迄于1941年12月10日。 2017年,上海图书馆与商务印书馆合作,对原书进行整理考辨,并于2018年影印出版《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 《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书影及内页 信札主要往来者 郑振铎,民国间曾供职商务印书馆、燕京大学、暨南大学等,新中国成立后,历官中央文化部文物局局长、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文化部副部长等。著名的文学家、收藏家。 1938年6月22日,郑振铎为购买摄印钞录出版也是园旧藏元明杂剧事致张元济函 张元济,曾任南洋公学总理、译书馆馆长,后入商务印书馆,建立编译所和涵芬楼,历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经理、监理、董事长等,1949年以后,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长、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上海博物馆馆长等。 王季烈,民国初曾任京师学务局长,曲学专家。他与刘富梁共同编著的《集成曲谱》1925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姜殿扬,曾任商务印书馆编辑,主要从事古籍校勘工作,参与编辑过《四部丛刊》。时任刊选孤本元明杂剧曲本之编辑、初校工作。 丁英桂,历商务印书馆出版部、图书馆、总务处、业务科等,任善本书保管委员会助管员,为张元济辑印古籍之助手。1949年后,仍从事出版工作,为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主持影印事务,后任高等教育出版社上海办事处副主任、商务印书馆上海办事处副主任、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影印组组长等。 想了解《孤本元明杂剧》的出版经历了多少波折,其中又有多少故事?答案都在这本《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里。 严谨的出版家精神 本书的整理者上海图书馆研究馆员胡坚先生在《整理前言》中写道,“整理校订、编次提要等方面,为《校剧信札》的主题,所存信札300 余件,约占总数的90%,其中未刊者尤多,研究价值甚高。” 关于斟酌书名,就有多封信函往来。如民国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商务印书馆致王季烈函: 再書名“孤本”兩字,擬依鄭振鐸君所見,易爲“脈望館”三字。 同年八月十二日张元济致王季烈函,说道: 前屬館中函陳,擬用“脈望館”三字代擬定“孤本”二字,緣此時不欲發售預約,不能將全部書名發表在此,數月之中或有人將我所選印者忽然印出數種,則於“孤本”二字於出書之時不免有所抵觸。未知卓見以爲可行否? 八月十四日丁英桂录王季烈于《破窑记》校样上的附注,以为书名用“脉望馆”有三不妥: 標題“孤本”二字改“脈望館”一節,鄙意覺未盡善。此雜劇爲脈望館、絳雲樓、也是園諸家所遞藏,而非脈望館之刊本,僅舉“脈望館”,不足以賅諸藏家,一不妥也。脈望館所藏雜劇不止此數,今僅選印百餘種,而冠以“脈望館”之名,二不妥也。書名當使人人易知,方可暢於行銷,脈望館去今已四百年,惟藏家及研究板本者熟知其名稱,普通喜雜劇傳奇之人未必知也,不如“孤本”二字之足以使人注意,三不妥也。請諸君再細酌之。 三不妥附注笺 严谨的治学态度从这些信函中便可略见一二。 此外,还有关于商借立约等方面的往来信函,让我们看到了整理者工作的邃密以及出版家和学者高度的敬业精神与保护祖国文化遗产的强烈责任感。 真实地揭示社会风貌 信札,真实生活的反映,自然也能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本书的不少信函都为我们揭示了当时的社会风貌。比如下面这一封,民国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姜殿扬致张元济函: 《代音字表》打成清本及挍史餘硃,均承任心翁同日先後送到。此等朱錠大概舊製者,方法、工料均精。現購於市者,年不如年,以料惡工粗、膠重性暴,損筆易禿,半由不善調朱,膠固於筆,半由洋帋損鋒,一掃即成退筆。 遵用朱笔 信中讨论朱砂制的墨锭好不好,新的好还是老的好?笔又怎样?就像我们说以前的圆珠笔容易漏油,不好写,现在工艺精进了,圆珠笔写起来更顺滑。生活细节和时代的发展都在信件中展现出来。 你还能看到当时的印章、邮戳、信纸的样式等等。 信笺上、下 印章、信纸 书中可以了解到20世纪30、40 年代中国的社会生活与时局世态,这些都是中国出版史、文学史和社会史等研究领域的宝贵资料。 整理影印缘起 2017年恰逢商务印书馆创立120周年,张元济先生诞辰150周年。为纪念以张元济先生为代表的商务人和社会各界文化名流在古籍整理出版史上的贡献,上海图书馆和商务印书馆合作整理影印这一书籍。《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是迄今为止对一部专书整理出版流程最完整、直接的呈现,是近代出版史的活化石。 整理者胡坚先生仅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将原本杂乱无序的470封信件理顺,考辨出信札的写寄时间、写寄人、收受者和写信事由,并按照写寄时间先后编列信札,分析与合并手迹或录副、正件或附件,依信札内容拟写事由项,编制目录和附录等。本书的整理工作本身也体现了一位研究者严谨的治学精神。 2018年《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由商务印书馆合并为一函六册、以线装形式出版,内容与原书一致,无增减。选用真丝绫绢封面,手工宣纸,六色印刷,高度还原信札原貌。附赠藏书票手工钤上海图书馆珍藏之张元济印,足资收藏、鉴赏。 《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 一函六册、线装出版 古籍版本学家、目录学家、书法家顾廷龙题签书名 收手迹、录副共约470件,大部分均为首度公布 记录商务印书馆20世纪三四十年代古籍整理全流程 讲述抗战烽火中抢救国宝级戏曲文献的传奇事迹 收录张元济、郑振铎、王云五、袁同礼、王季烈、丁英桂、姜殿扬、胡文楷、蒋仲茀、李宣龚、瞿凤起、任绳祖、孙楷第、孙伯恒、王守兑等人往来信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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