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拉姆斯和他的op.117

sonocaddie 2019-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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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首忧伤的摇篮曲”

首篇日记，我想分享一下勃拉姆斯的op.117。我认为这三首间奏曲在他的创作中显得非常特别，同时也最为贴近他晚期的心理状态。

刚毅是勃拉姆斯给我的第一印象。即使是在他的晚年创作中，除了那首更多人熟知的，一往情深的op.118 no.2以外，在op.116-119之中，仍有不少气场十足的叙事曲，狂想曲和幻想曲，这让人想到的依然是勃拉姆斯对于匈牙利民间音乐的喜爱，还有德国辽阔的平原。诚然作曲家一直和德意志的文化地域以及音乐传统密不可分，甚至作曲家一度以继承发展贝多芬的风格为己任；但对比两位音乐巨匠的晚年，乐圣以更为复杂先锋的手法留下一堆晦涩神秘，直指近代的四重奏，甚至脱离了浪漫主义范畴，最终走上神坛；而勃拉姆斯却留在了人间，删繁就简，以钢琴小品的方式，继续为克拉拉谱曲，抒发隐秘的爱慕。这种私密的爱慕早在他盛年大作品的慢板乐章中其实也能略窥一二，而在op.117更得到充分的展现。

勃拉姆斯的传记里提到一直致力于推广勃拉姆斯作品的克拉拉曾致信道歉，因为身体状况已经无法继续胜任勃拉姆斯的大作品，或许这也是勃拉姆斯晚年专注小品的原因之一？

勃拉姆斯将三首行板风格的间奏曲放在一起，打破了通常组曲在速度上的对比习惯，选择一步步向内延伸，将私密的心理感受充分展现。虽然作曲家本人谱上写的是间奏曲，自己对出版社却声称这是“三首悲伤的摇篮曲”，但实际上除了第一首还带有些许摇篮曲的特征，二三首和传统摇篮曲的风格还是相差很远的，特别是第三首甚至采用了四二拍。明显勃拉姆斯已经不在意传统对体裁的定义，而我听到的也不再是在音乐层面上追求自我实现的野心和抱负，或者继承前人的“历史使命”，而只剩下对恋人纯粹的爱，还有为之半生未见的无可奈何。

第一个推荐的版本是今年张昊辰的新专，我第一次被op.117吸引住就是因为听了网上国家大剧院的现场。专辑介绍中他透露出对这套作品的喜爱，并将其作为专辑的压轴。这个版本的理念和专辑中张昊辰提到的一样，着重于挖掘勃拉姆斯晚期作品内省的一面，细腻的触键还有克制的表达引人入胜，特别是在一个偏慢的速度下琴声的金属感被削弱到了极致，而某些片段余音又恰到好处地混在一起，结尾的弱奏真是百听不腻。

封面也和选曲以及演奏理念非常的搭配

接着推荐的是波格莱里奇的版本，波哥一如既往地贯彻自己的美学观点，将戏剧性的对比展现到极致，具体在速度，强弱的对比十分夸张，特别是第三首结尾，简直就成仰天长叹了。虽然这个版本和主流不合，但想到勃拉姆斯和波哥在经历上还真的有共同之处（超越年龄的爱情以及，喜欢自己的老师），谁能断定勃拉姆斯没有挣扎痴狂，掏心掏肺的一面呢？

年轻的波哥不愧是万人迷

第三个版本是鲁普在25岁时出的专辑，个人感觉这个版本是最为自然而朴实。强弱，和声，线条，对比各种元素都恰到好处，没有为了抒情而选择过慢的速度，也没有为了营造张力故意营造吓人的强弱对比，鲁普没有试图炫耀组成音乐的某一个元素，而是让他们按照合理的设计结合在一起，并且真正的做到了andante，这就像行走于路上回顾过往，而不是停滞不前，过分留恋道路两旁的景色。我觉得这是极具说服力的一个版本。很难想象一个演奏家25岁就有了这样的审美观念。

对比现在胡子头发全白的鲁普，只能感叹岁月不饶人

第四个版本是古尔德的，他将演奏巴赫时的解构和精准带到了勃拉姆斯之中，没有随意的将高音旋律以外的声部色彩化，加上对踏板相当谨慎的使用，产生了很有意思的效果,比如听众会意外发现一些平常不太可能注意的内声部线条，这一版的op.117是清冷而准确的，带着古尔德特有的棱角。

听他弹勃拉姆斯也会不自觉联想到他那神奇的弹琴姿势

尤金娜的演绎我觉得是最为“反晚期勃拉姆斯”的，而且很多地方都没有按谱子的标记弹，但是却又充满了热情和凌厉，一些别人都在叹息的段落，她却反其道而行，引吭高歌，实在很难想象这出于一个女钢琴家之手。果然曾经怒怼斯大林的奇女子一点都care别人怎么看待她的演奏。

曾经的苏联琴坛大姐大，非常炸裂

尤金娜的历史录音（op.117: disc3-5）

最后推荐哈默林的版本，非常高产的哈默林在一张专辑里竟然塞进了三首勃拉姆斯的钢琴四重奏，一口气听下来，最后的op.117 竟然有一点现场encore的味道，虽然轻描淡写，但某些节点上又恰到好处的rubato点缀一下，配上细腻的音色，听完前面的三部大作品，op.117就成一道相当迷人的饭后甜品了。哈默林没有掉入讨巧煽情的俗套，也没有特意营造严肃深邃的氛围，中庸之中倒是生出了高贵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