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资治通鉴》中宋武帝刘裕部分的描述，我一下子联想到岳飞。刘裕少年家贫，织席贩履之辈。靠讨伐孙恩、卢循起义起家，期间表现的武力值比之孙坚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北府兵的重要成员，在刘牢之帐下听命。东征西讨，建立不世功勋。 当桓玄灭晋室自立之时，刘裕是晋室依靠的对象。他成功为晋室续命二十年。当他真正位极人臣之时，权力场的倾轧也就纷至沓来了。他铲除了异己，几乎灭族司马氏，为寒族打开了入仕的大门。 看了《资治通鉴》如此多历史教训的宋朝当权派们，他们能有怎样的思考呢？他们对权术的运用上绝对超出司马氏家族一筹。在赵构南渡，宋室风雨飘摇之际，赵构展现了极强的政治手腕。翻云覆雨之间，将军权收归己有，虽然对天下大势于事无补，但确实让皇室掌握了大权。但风波亭的故事太过凄惨，太伤人心，宋朝还是灭于吕氏兄弟的背叛之中，贾似道的专权无能之上，一切都是轮回。 实际上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岳飞的北伐还是有待商榷的。宋朝的失败是全面的，不是一朝一夕铸就的，关键在于它失去了民心。最好的北伐机会丧失在宋太宗赵光义手上，他为了让皇位继承合法化，仓促进行了北伐，结果将宋朝的精华部队损失殆尽，这让后世承受无尽的痛苦。岳飞是很勇猛，但他在政治上、战略上还有较大的短板，靠一支偏师是很难成功的。岳飞不听军令，要让十二道金牌遣返，这是任何统治者无法容忍的。莫须有也成了双方的遮羞布。 辛弃疾的词中描述了刘裕当年的武功。“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刘裕北伐的成功，在于他掌握了朝廷大局，而北方政权之间的相互争斗不止，尤其是秦国的内讧给了他可乘之机，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局面下，才有了几百年中唯一的北伐成功。“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则是在于南朝宋国本来就政局不稳，人心思变，此时北伐人心惆怅。而北魏是当时北方首屈一指的强国，军力更是在南朝宋之上，短兵相接之中，一场大败在所难免。 有时想想司马氏政权，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奢靡浮华的生活让司马懿的后代彻底堕落下去。八王之乱司马氏打司马氏，让天下分崩离析，也打丢了司马氏的聪明才智。晋惠帝愚笨不堪，食肉饼而死。司马睿南渡之后，也是坐观成败，坐享渔翁之利。司马氏没有匡扶国家的志向，也只能在王敦等权臣的掌握之中屈辱地活了。但司马氏得志便猖狂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这次聪明的皇帝被妃子用被子闷死了。司马道子等宗室放纵肆恣毁掉了晋室中兴的唯一希望。历史用滑稽的笔法告诉人们，豪门大族的统治没有未来。 崔浩将刘裕比作曹操。但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何练就呢？天下没有希望了，舍我其谁？曾经的忠臣不得已踏上了奸雄之路。但英雄迟暮迟早到来，他们都没有他们失业的继承者。少数民族政权的成功，大多在于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张良，并言听计从。石勒手下有张宾，这让他东征西讨无往不利。苻坚有王猛，帮他统治了北方。在此，我们看到意识形态的重要性了。这些英雄的后辈，大多有温良恭俭让的太子，这样的太子担负不了天下。儒家豪奢那样的弊端一旦无限放大，就会有巨大的腐蚀力。曹操、刘裕的后代都被腐蚀了，天下还是豪门大族的天下。 至于岳飞呢？他明显和宋朝士大夫阶层的做派格格不入。即使像宗泽那样的主战派，他们的生活照样是富有情调的。朝廷之上只有岳飞是一股清流，这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岳飞没有曹操的手腕，曹操虽然力主简朴，但他曾经是个公子哥，知道金钱的妙处，所以能够招罗四方英杰为己所用。岳飞也没有刘裕的见识，刘裕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因而绝不搀和朝廷大事，只做一个听命的军阀。岳飞更加的耿直，而权力的世界最不喜欢耿直的将军，岳飞成为一种悲剧。但儒家的虚伪在于，越是不喜欢的东西，一旦失去之后，反而越加赞颂，成为另类的吊诡。所以，中国有很多名实不符，夸大其词的东西。比如古代四大美人，诸葛亮神乎其神的智谋，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勇猛。 最后回到历史周期律的问题上来。关键点还是了阶级斗争，也即豪门大族与寒族之间的矛盾。刘裕、岳飞是寒族的典型代表，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晋升到更高的统治序列。但他们改变不了历史的大方向。岳飞没走完权力之路，就被上层阶级掀翻在地。刘裕改变了一时的风气，但又被迅速扭转过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中国经济的大地主、大财阀所有制上。远去英雄不自由，他们都是历史的奴隶，在书写历史的同时，也被历史所塑造，按照历史老人的意志解释历史。 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有必然性。刘裕就是岳飞的必然性，曹操就是刘裕的必然性。司马氏和赵构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也是历史的大势。当岳飞们一次次失望后，他们会用更加决绝的抗争书写新的历史。所以，以后没有岳飞，只剩下李自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