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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钦安扶阳理论始于坎离说

 循天园 2019-03-29

  郑钦安,名寿全,钦安为其字,生卒时间不确,约在1824~1911年间,近代四川著名医家。19世纪中叶,悬壶成都,治病疗疾注重扶阳,善用附子、干姜等辛热之药,以“郑火神”“姜附先生”而名满巴蜀。传世之著《医理真传》《医法圆通》《伤寒恒论》,系统阐述了扶阳理论的理、法、方、药,对近现代扶阳派的形成影响甚大,被后世认为是扶阳派的开山。

  据考证,郑氏弟子甚众,尤以卢铸之得其真传,因善用辛温重剂而冠以火神之名。其后,有祝味菊、徐小圃、范中林、吴佩衡、唐步褀等医家,皆奉扶阳说为圭臬,擅长姜附热药的运用,竟而形成扶阳一派。这些医家中,除卢铸外,其他与郑氏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师承关系,但受郑氏学术思想和方法的影响,传承和发扬其学说却是十分显然的。

  郑钦安提出扶阳论,首先阐明的是扶阳之理,其中又包括三个问题:何为阳?为何扶阳?如何才能扶阳?这些问题的解答,顺理成章地为扶阳论治铺平了道路,也奠定他作为扶阳派开山人物的地位。

  坎离说

  坎离是郑氏扶阳理论的逻辑起点。坎,水也,在人体为肾;离,火也,在人体为心。水火具阴阳之象,又属五行范畴,最能代表和说明阴阳对立统一和五行生克制化的关系。郑钦安认为水火互济(心肾相交)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基始动力:“子时一阳发动,起真水上交于心,午时一阴初生,降心火下交于肾,一升一降,往来不穷,性命于是乎立。”

  立极阴阳概念的提出

  郑钦安论述坎离时,提出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概念“立极阴阳”,并说:“今人着重在后天坎、离之阴阳,而不知着重坎、离中立极之阴阳,故用药多错误也。”“立极”是郑氏扶阳理论的一个特殊概念,在其著述中不断出现,而其他古今医籍均无此说,故可将之作为厘清郑氏扶阳原理的一个入口。

  立极,本是一个传统文化概念。古代的帝王登基,叫继天立极,是指其社会地位达到人伦之顶点,无人能及,因而得已奉天承运,继位统治。风水学中也有立极一说,此立极指的是风水勘察的原点,确立这一点之后才能进行人居宅舍的布局设计。可见,立极强调的一个事物在与之相关事物中的重要性和基础性。

  坎的卦象是,由一阳和二阴组成;离的卦象是,由一阴和二阳组成。由此可知,一个事物在阴阳结构上并不是均衡的,这是阴阳总是处于运动变化的原因所在。阴阳的守衡在动态之中,结构相反的坎离通过相交互济所能达到的守衡,便体现这一现象与规律。

  郑钦安把坎离关系分两个层次,先天和后天。先天坎离,指坎肾自身的水火,即结构为二水一火的坎所含之“坎离”,即立极之阴阳。立极阴阳,又是以阳为重心、为主体。故云:“一点真阳含于二阴之中,居于至阴之地,乃人立命之根,真种子也。”如果说,坎肾为立极阴阳,阳则是极中之极。后天坎离,则分别指心火与肾水。显然,这是人体两个重要脏器所体现的阴阳水火关系,是生命产生之后形成的,故为后天。

  郑氏理论中的先后天

  明清之际,便有先天肾命和后天脾胃的激烈学术论争。郑氏之说与之相关,却又不尽相同。他所言先天,虽也指肾命,并强调张景岳等医家所言“人之一点真阳”的重要性。与先天肾命学派的医家一样,将真阳真阴(水火)相对而论,认为这是生命形成与运行的动力所在,但在病机和治疗上则将探索的重点放在真阳与阴寒的对立之上,着重于阳虚寒证的辨治原理与方法。因而,其临床治疗不尚补益,不是采用右归饮、左归饮、肾气丸之属补阳填阴,以壮水火,而是回阳壮阳、祛除阴寒,以理中汤、四逆汤为用方基础,善用附子、干姜而闻名于世。郑氏所言后天,也不是单指脾胃,而是基于先天而形成的人体脏腑组织及其功能活动,当然,郑氏实际上是注重脾胃的,后文我们将谈到。只是“后天”这个概念,在他的论述中不是专指脾胃。这一点非常重要,否则便难以理解郑氏的一些理论阐述。

  坎离说源自伤寒六经辨证

  郑氏之扶阳,其理论逻辑其实很简单,即:阴阳是万物的本质,运动是阴阳的存在方式,也是生命的生存和运行方式。阴主静,阳主动,故阳为主体。阳不仅主阴,也是阴阳整体运动守恒的主导,是阴平阳秘的动力和根基。这是他的思想核心,也是强调扶阳的原因。

  遍阅郑氏著述,始终围绕着两个基本问题:导致阳虚的原因和机理;阳虚所致病证的临床特征和治法用药。

  坎离说是郑氏扶阳的理论原点,此说源自伤寒六经辨证,聚焦在阴阳寒热状态的辨识之上。其认知起点是:疾病之状多表现为寒热,寒热者,水火也;水火者,阴阳也。可见,寒热是外象,阴阳是本体;寒热是病态,阴阳是病机。然阴阳并论之中,又以阳气为主体。思想根源亦来自张仲景:寒伤阳为病本、热为寒之变,故治当扶阳。郑钦安所言坎阳(肾阳)与传统的肾阳(命火、元阳)的区别在于,他的立足点在病象和病机的寒热对应,因而在“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的解说上,认为扶阳祛寒的白通、四逆类方堪当此任,右归、八味(肾气丸)等则全无此能。

  出于上述认识,郑钦安把所有病证概分为寒热两类,他潜心研究的是寒证,虽也论及热证,但却只是将之作为认识寒证的对照。于是,临床辨证以寒热为疾病的外象特征,通过阴阳水火理论分析其病机,旨在揭示阳虚致病之本质。治法用药以伤寒方为主,但方义药理每有己见,重在阐发扶阳之理。毫无疑问,郑氏并非对热证、实证缺乏认识。相反,有着很深的研究。也正是在这些研究和认识基础上,他才能在寒证、虚症、虚寒证的辨治上提出独特的观点,建立其扶阳之说。

  三阳说

  三阳,是郑氏著述中经常出现的另一重要概念,有时又称三元,具体指上阳(君火)、下阳(命火)、中阳(脾阳)。上阳与下阳,又称二火、二气,是坎离层面的阳气。火生土,化生中气,即是中阳。由此便形成了“三阳”,可以说这是对人体之阳的细化。

  郑钦安说:“二火不可分,而二火亦不胜合,所以一往一来,化生中气,遂分二气为三气也(故曰三元,又曰三焦…)。如中宫不得二火之往来熏蒸,即不能腐熟谷水,则完谷不化,痰湿痞满诸症作矣。”这句话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由坎离引导出坤土,即二火化中气,指出脾胃赖阳气而生;二是将人体阳气划分三部,称三元是突出其在人体生理活动中的本元性,即重要性;三是三阳对应三焦,焦本有火之意,这又与传统脏腑理论衔接上了。可见,三阳说内继坎离之说,外取三焦为壳,关联脾胃后天,但基本思想仍是“阳为统领”,只是理论更细化,更具体了。

  此之“三阳”,脱胎于伤寒六经的三阴三阳,但理论内涵有所不同。三阳是心君、肾命、脾本、三焦等脏象理念的融合,贯穿其中的主线是“阳”。由坎阳、离火,推展出上、中、下三部之阳,尤其“中阳”的提出对于扶阳治法的具体落实有重要意义。因为,从三阳概念的推演到脾胃中阳的提出,可以说是一种从思维抽象到临床应用的思维过渡。由郑氏临床治法方药便可得见,温中阳在其扶阳治法具有基本的和主导的作用与地位。甚至可说,坎阳真火为本,仅是一种自然哲学理念;脾土中阳为本,才是临床实践的具体策略与手段。

  中阳说

  先天肾命论和后天脾胃论,是明清以来的两大学术命题,至今论争未息,形成了不同的学说和学派。然而,郑钦安却将这两种学说合并起来形成新理论。新理论的起点虽是先天肾命论,但通过三阳之说引出脾胃中阳之后,扶阳的重心转移到了脾胃后天。

  后天脾胃不可取代

  《医理真传》有这样一段意味深长的论述:“土为万物之母,后天之四象咸赖焉。不独后天之四象赖之,而先天立极之二气,实赖之也。故经云:‘无先天而后天不立,无后天而先天亦不生’,后天专重脾胃……脾胃旺,二气始旺;脾胃衰,二气亦立衰。先后互赖,有分之无可分,合之不胜合者也。至于用药机关,即在这后天脾土上,仲景故立建中、理中二法。因外邪闭其营卫,伤及中气者,建中汤为最;因内寒湿气,伤及中气者,理中汤如神。内外两法,真是千古治病金针,医家准则,惜人之不解耳。况一切甘温苦寒之品,下喉一刻,即入中宫,甘温从阳者,赖之以行,苦寒从阴者,赖之以运,故曰中也者,上下之枢机也……余谓凡治一切阴虚、阳虚,务在中宫上用力。”

  这段话在肯定先后天互为其根关系的同时,强调了后天脾胃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其论说细而言之就是:由于人体先天为生前所定,非人为可改变,而后天长养则有人为介入的可调适性,因而治疗用药主要就是在脾胃后天上着力。一方面是因为脾胃是人体生化之源,脾胃健则五脏六腑皆得其长养;另一方面,药物的性能效应在体内化合代谢主要是依靠脾胃运作转输来完成的。因而,调中壮阳成为郑氏扶阳的一个基本治法与用药原则。例如,潜阳丹和封髓丹,这是郑氏创制的两个著名方剂,两方功用一为温肾阳、一为护肾阴,但组方中都包含郑氏认为能温中阳的砂仁。潜阳丹,砂仁是方中用量最大的药物;封髓丹,则以砂仁配炙甘草,两药剂量占全方总量的一半。

  附子的温中阳之功

  在药物性用的认识上,郑钦安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补坎阳之药,以附子为主;补离阴之药,以人参为先;调和上下,权司中土,用药又以甘草为归。此皆立极药品,奈人之不察何!”我们知道,所谓立极,即最重要、最关键、最基本者。就传统中药理论来讲,三味药都关乎脾胃。其中,甘草堪称脾胃正品,人参也具补益脾胃中气之效,那么附子呢?

  《本经》明确提到附子有“温中”的功效。《伤寒论》用附子大体可分两类:回阳救逆和温阳祛寒,细加分析便可发现,此两法所涉之“阳”虽各有侧重,但都关联到脾胃中阳的扶助。其中包含两方面。

  回阳救逆:此法对应的是少阴病之亡阳危证,以四逆汤为代表方,同类方剂用的都是性效猛烈的生附子。这类方共8首,四逆汤(附子、干姜、炙草)是一个基本结构,其中有2首含人参。即使把附子的效用完全归于坎阳(肾阳),干姜的归经却主要为脾胃,炙草更是脾胃药,因而可以说,回阳救逆之法本就包含或兼顾扶助中阳。由此方演化而出,后世主治脾阳虚的代表方“附子理中汤”更可说明,“附姜草”的配伍有强大和直接的温中阳效力。尽管附子理中汤用的是炮附子,但大量研究证明,炮附子与生附子的区别仅在于温阳效用的程度和安全性,性效本质并无差异。

  温阳祛寒:此法主治范围较大,如理中汤温中、桂枝加附子汤固表、桂枝芍药知母汤除痹、真武汤利水、肾气丸强肾、黄土汤暖宫等,都是用性效较缓的炮附子。由于主治不同,这类方剂配伍较为复杂,但能给我们的提示有二:其一,极其注重顾护脾胃,与附子相伍的药物主要是桂枝、白术、炙草、生姜、大枣、茯苓、干姜、人参、麻黄、白芍等,脾胃药明显居多;其二,附子的效用目标和机制可有变化,这是通过药物配伍来实现的,张元素认为:“附子气热,味大辛,其性走而不守,通行诸经引用药也”。故附子与脾胃药配伍会效用于中焦。

  附子所温之阳到底是肾阳、脾阳、心阳之中的哪一个。或者按郑钦安的说法,附子是通过扶坎阳(肾阳)来补离火(心阳)、益中阳(脾阳)。这是一个有待探讨的问题。通过与不同归经药物的配伍,可以改变或调整附子温阳的效用部位,这在《伤寒论》和后世医家的临床实践中都可看到。因此,现代中药学将附子的归经分属心、肾、脾,与郑氏所言三阳(上阳、下阳、中阳)完全一致,其温中阳的效用尤其值得重视。这在郑氏的方药应用中也可得到印证。(蒋永光 成都中医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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