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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史记·吕后本纪》

 江山携手 2019-03-29

吕后这个人,大家都知道她很残忍。但有人说她天性蛮善良的,证据就是她年轻时,一个夏天的双抢季节,她带着一对儿女在田里干活,来了一个老翁,向她提出了一个微薄的请求:“给点水喝吧。”她却不但给了水,还加上固体食物。让老翁很感动:“夫人,看您的相貌,实在是天下贵人啊。”

但她后来却变得非常残忍,刘邦在世时,她就干了两件丧尽天良的事,第一件,就是族诛韩信。

韩信是汉朝第一功臣,起先被立为齐王,后来被改立为楚王,刘邦对他很忌惮,但因为韩信的功劳实在太大,也不好再做什么。后来有人告发韩信谋反,刘邦就用这个借口,用计捕获了韩信,褫夺了韩信的楚王之位,改封淮阴侯。但很显然,这个改封,功臣是有看法的。比如樊哙,对韩信佩服得不得了,有一次韩信去樊哙家做客,樊哙喜出望外,拜谢道:“大王乃肯光临敝舍,老樊实在受宠若惊。”要知道樊哙也不是一般人,战功赫赫,是和张良、萧何、周勃、灌婴等人同批封侯的功臣(韩信封淮阴侯也是这批),还是刘邦的连襟,地位尊贵无比,这时候韩信已经不是楚王,樊哙却依旧称他为“大王”,这是怎么样的敬佩?只是韩信素来高傲,不但没感动,反而慨叹:“没想到这辈子会和樊哙这样的人为伍。”(也许这句话,得罪了樊哙的老婆吕嬃,也就是吕后的妹妹,是导致最后悲惨结局的原因之一。)

以韩信的功劳,功臣们至少对他是心服口服的,但如此战神,吕后却骗他到长乐宫,不经审判当场就杀掉了(虽然审判也许只是走个过场),而且灭了人家三族。刘邦听说后,反应是既开心又怜悯,可见刘邦本人下不了这个手。

第二件是杀彭越。彭越的军事才能也许比不上韩信,但估计也不会差太多,因为除了对阵项羽,彭越就没打过败仗。英布曾经说:“诸将中我最怕的就是韩信和彭越,其他都不难对付。”所以才被封为梁王。但这么一位功臣,也被刘邦找个莫须有的罪名褫夺了王位,发配到蜀郡青衣,不过好歹留了条性命。但他最倒霉的,就是在发配路上碰到吕后,更千不该万不该对吕后哭诉冤屈。吕后假装同情,把他带回洛阳,没有为他求情,反而劝刘邦不要放虎归山,于是又给彭越捏造了个“复谋反”的罪名(坐在囚车的流放路上谋反),夷灭了三族。彭越的尸体还被切成了肉羹,遍送诸侯王,进行吓唬。

这两件脏活,都是刘邦也许想做但实在做不出来的,吕后却毫不犹豫做了,不管意图如何,至少在不知觉中成了刘邦的枪手。大概她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会给当时的功臣们心中留下多么宽广的阴影。对于韩信和彭越,诸将多少应该有点同情之心,毕竟战功摆在那,你吕后一个女人,寸功未立,如何能做得这么绝?对韩信和彭越尚且如此,我们这些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以证明吕后残忍的,还有卢绾。卢绾和刘邦是邻居,同日出生,从小就在一起玩泥巴。所以虽然功劳不大,也被刘邦立为燕王。后来被迫谋反,逃到匈奴,在长城下驻扎,天天派人刺探刘邦的病情。希望等刘邦病好后当面谢罪,可刘邦中了英布一箭,伤势发作,很快就一命呜呼。卢绾深知吕后的歹毒,知道再也没有指望,带领残兵败将逃入匈奴。卢绾和吕后,平民时代就开始交往,肯定也是有深厚感情的(不是男女之情),但卢绾却这么怕吕后,可见吕后的为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以上这些情况,说明吕后天性并不善良。固然权力斗争会导致人的变态和疯狂,但像吕后这样把事情做绝的,恐怕也不多见。由此还可以看出,吕后的智商恐怕也并不太高。

在刘邦死后,吕后的所作所为就更离谱了。起先她秘不发丧,甚至想调集军队,血洗长安,把功臣们都杀个干净。在郦商的暗示和警告下,才打消了这个疯狂念头。然后毒杀了赵王如意,又虐杀了赵王如意的母亲戚姬,把戚姬斩掉四肢剜去眼珠,熏聋耳朵,灌下哑药,扔进厕所豢养,称之为“人彘”,之后竟然请自己的儿子惠帝刘盈去参观。当刘盈认出猪圈里蠕动的“人彘”,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场号啕大哭。哭完之后,大病了一场,一年多起不了床。派人见吕后,说:“这不是人所做的事,臣不配当太后您的儿子,也没有脸面再治理天下。”其实真正的意思是,他无法做魔鬼的儿子。从此开始天天纵情声色,在花天酒地中麻醉自己,以忘却所看到的地狱般惨状,也因此二十三岁就抑郁身亡。吕后不但残杀了别人,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但她并不悔改,又相继想毒杀齐王刘肥,并成功弄死赵王刘友,赵王刘恢,以及自己的亲孙子少帝。同时疯狂提拔吕氏族人,封王封侯者十几个,临死之前,把南北军精锐全部让子侄们掌握,千叮万嘱,自以为得计,不知道只能激起功臣们更大的惊恐和愤怒。吕氏家族已经危如累卵,但刚刚咽气的老太婆并不知道,至少知道得不深,不全面。

果然,没多久,周勃、陈平等人就发起政变,把吕氏一锅端,政变的第二天,周勃下令将北军总司令吕禄处死,将吕媭用竹杖活活抽死。同时将吕氏家族老老少少全部捕捉,押到市场,夷灭三族。包括惠帝刘盈剩下的四个儿子,也找个借口弄死,一个不留。也就是说,功臣们已经无法容忍吕氏家族的一滴DNA再留在世上。

为什么这么大仇恨?原因在于吕后自己。

当年吕公自诩会看相,把女儿嫁给刘邦,以为吕家从此可以攀附真命天子,世世富贵。他再料不到只富贵了几十年,就从此绝后。从这点看,所谓会看相云云,竟是笑话。如果真能看相,难道看不道自己家族的夷灭吗?在刘邦的事业进程中,吕氏家族是贡献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的,吕家散尽家财,吕后兄弟都曾亲自带兵上阵,只是在现存史料中,他们的功劳大多被抹去了而已。由于并肩上阵,吕家子侄和刘邦的部下们也应该有很深的同袍之义,结果这些同袍们对吕氏家族举起屠刀时,既迫切又坚定,完全不眨眼,你可以说,权势是如何能泯灭人的良知,但并不仅此。

必须看到,当年吕后残忍夷灭韩信、彭越三族,虐杀戚姬,谋杀三赵王,还曾阴谋屠戮众多功臣时,所有功臣们一定已经非常愤怒,他们也不是没有实力当场翻脸,只是囿于吕后的皇太后名分,为了保全汉朝这艘大船的基本完整,不得不暂时隐忍;其实吕氏宗族的祸患,在那些时候就已经萌生了。所以,一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和机会,突然获得了熏天权势,最好也不要把事情做绝,因为这是给自己留后路。不懂得这一点,就谈不上是个成功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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