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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爹看透了我的未来无望，也许是爹料定我终将会留在村里一辈子务农，所以，爹才有了一个锻炼我的创意！ 那年的早春，爹在组织一支独特的拉煤队。 其实，爹就是联系那些膝下无男孩儿，且与我们家境相同的人家，专门由父女组成的一支拉煤队伍，一起结伴步行到县城去拉煤。爹的最终目的，就想锻炼锻炼将来要为家挑大梁的女孩儿。 人拉双轮车去四十多里外的县城拉煤，虽没尝试过，但我早已跃跃欲试了。娘也同意，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能行，因我从小就干大人的活儿，胳膊腿儿早就有力气了。 当爹费尽周折，从全村大几百户人家中，挑选了家境相似，年龄相仿的：李叔叔父女，马爷爷父女（养女），还有西街的于伯伯父女等几户人家后，可各家的孩妈妈们都成了阻力。她们说，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回百八十里路呢，还要拉上千八百斤的煤，能吃得消吗？ 做为组织者的爹，一家家地为孩儿妈妈们做工作：“……咱们都是没有男孩儿的家庭，适当地给姑娘们创造一个锻炼机会，往她们肩上加点份量，是培养孩子们的信心与耐力啊。以后咱们老了，好让她们硬硬朗朗地顶门户！咱不能把她们总护在翅膀底下娇生惯养，孩子就像小骡马驹子，不排练怎么行呢。这就是我的初衷。之所以联系大家结伴而行，就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将来她们步入社会后，懂得团结互助，懂得刻苦与坚持，以后才能好好生活！”爹一一解除了孩儿妈妈们的顾虑，同时，也在声声鼓励中，坚定了我们这几个小丫头的信心。 当时的李叔叔、马爷爷、于伯伯，都为爹伸出大姆指，还说爹出了个好主意呢。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爹身上有一种与村里人不一样的东西（写到这儿的时候，电视里正在热播《爸爸去哪儿》呢，真想不到我的爹，在五十年前就有了类似的创意）。 说心里话，我们这几个从未走出过小村庄的姑娘，早按捺不住那越来越不安分的心了，多想看看外面的蓝天，外面的世界啊，尤其是我，很想证明一下自己，除了那只残眼外，我不比别人差！ 择日，我们这支独特的父女拉煤队在清晨出发了。 四辆双轮车的队伍，在我们这群小姑娘眼里，也觉得浩浩荡荡了。一路上，小车吱吱吜吜地响着，像唱歌，飞旋的车轮，风驰电掣一般。 为了保存体力，在爹的号召下，每组由一人拉车，一人坐车，然后再轮换。当我们几个小姑娘，分别拉上自己的爹时，心中那个美呀，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当东方发白，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时，我们已赶了大半的路程。 该轮到我们坐车时，我看到爱赶兔子的李叔叔，两条长腿正大步流星地领头飞奔着。再看年龄稍大的马爷爷、于伯伯，与日渐衰老的爹，这几位矮老汉儿，正驾驭着车辕，吃力的追赶呢…… 不由的，我心头一酸，陡然升起的责任感，使车上的我如坐针毡！我哪里还顾得上爹的强行阻拦，硬是跳下车，又让爹坐上去。当我再一次驾起车辕后，一双轻快的脚丫上，就像安上了哪吒的风火轮，那感觉，简直比自己坐车还舒服、痛快。 几位老人不停地喊话：“稳着点！别把劲使尽了啊！” “回来还拉重载呢！” “……” 早春的田野虽未泛绿，但丝丝暖意还是裹夹在微风里，在我们耳边呼呼作响。一个个滚着汗珠儿的天灵盖露出来了，一条条麻花辮飞起来了，急行在阳光大道上的这支父女拉煤队，成了一道乡间的风景。 半晌时分，我们便踏上了县城的地界，行人也越来越多，各种车辆如穿梭一样。随之，我们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冒着青烟的大烟囱，与一排排整齐的电杆。那横竖交错的电线，把天空都网成了大大的格、长长的条。一种油烟的气息里，夹杂着铁质的声音，使我们嗅到了与乡村不同的味道。 当我们尾随着大车小辆爬上一个缓缓的高坡时，与铁路交叉的道口上，落下了一根红白相间的道杆，拦住了我们及所有的行人与车辆。刹那间，我们新奇地听到了火车的轰鸣，脚下的土地也轰隆隆的震动了起来…… 当一列鸣着长笛的火车，呼啸而来的时候；当我们的视线，随那一闪而过的火车被拉长时；放行后的人群中传来“快走！快走！”的声声催促。我们忙着收回目光，低头拉车，咯咯噔噔地越过被火车轮子磨亮的道轨。然后由爹带着，下坡后又左拐一截路，便到了这片黑色的世界——煤场。 一座座黑色的小山周围，大都是吆喝着牲口，挪动着大胶皮车的男人们。那些拿着簸箕般大方锨的工人，在不停地装着大大小小的车辆。 当我们一辆辆分别经过地秤后，顺势停在了煤堆旁。在青一色的男人世界里，在黑得不能再黑的场景里，我们这几个小小的拉煤妞，却成了一道靓丽的景。 那些煤灰蒙面的装卸工们，纷纷露出了较白的牙齿，脸上似乎爬上了丝丝的笑意。他们飞扬着方锨，迅速地装煤，还不失时机地逗上我们几句。 当他们飞快地为我们装满车后，竟有位叔叔还拍了拍我那扎着小辫的头说：“过秤去吧！” 一辆辆双轮车，又依次经过地秤后，重量分别都是千八百斤。 当各车的大人纷纷驾起车辕时，我们也把拉偏套的绳子套肩上了。然后，大家纷纷在一、二、三的口号中启程了。当我们抻长脖子，甩起小胳膊上路时，煤场上所有的人，都在目送我们这支独特的父女拉煤队！ 出了煤场，我们找了一段僻静处，分别垫补了自带的干粮后，又在灿烂的阳光里回返了。 我们几个小姑娘，使尽全身的力气，协助驾着车辕的爹们使劲地拉，相互加油、相互鼓励的喊声，从头车传到了尾车。那重载的车轮迅速地飞奔着，老爹们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了，个个喘着粗气高喊：“慢点啊！慢点啊！我们都跟不上车了，都成车拉人了！”我们前前后后的几个小姑娘全乐了，笑声叮铃脆响地撒了一路，好像路旁的秃树也乐了，乐得苞芽都要吐绿了。 在大人们的表扬与鼓励下，我们丝毫没有疲惫之感，身上还有的是劲儿呢。我真想告诉所有的行人，我们女孩儿不比男孩儿差，谁也不能小瞧我们！女孩儿照样能帮爹娘拉煤！ 傍晚时分，那抹绚丽的晚霞即将退去的时候，我们这支独特的父女拉煤队已凯旋归来。 当晃晃悠悠的车队，行走在村路上时；当一组组，一辆辆的煤车闯入人们的视野时，暮色渐浓的街道上，来往的乡亲们都被震撼了！个个伸出粗大的拇指赞不绝口：“这几个小姑娘真了不起，一天打来回，百十里路啊！” “姑娘当男孩儿使了，将来的顶梁柱啊！”…… 听着乡亲们的夸奖，累并快乐着的我们，心中升腾着莫大的成就感。 我马不停蹄地，与洞开街门的娘，和挪不动脚步的爹，一起坚持卸煤、储煤。等把一切都收拾干净时，我才感觉两条小腿如同灌了铅一样。 当繁星铺满天空的时候，我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倒在炕上，鼾声如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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