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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杏花開。塵土飛揚的鄉場上，有幾個壯實的年輕人在熱火朝天地忙碌─ 四條粗檁當柱子，八條跨杠當橫樑，中間鋪上細桿、鋪板，半日，就壘起了一個臨時戲台。 這是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中國北方的一個邊遠小村。村子剛剛通上電，還不知道電視和手機是何物，更沒什麼像樣的娛樂設施和娛樂。 一般，如果天上沒有月亮，太陽一落，小村立即陷入無邊的黑暗。家裏有學生溫習功課或有婦人做女紅，則會從窗子間透出一絲朦朧的燈光；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的家庭，則早早地熄了燈，已婚的適齡男女總免不得以一場親熱打發掉勞動剩餘的精力；沒結婚的年輕人便只好翻來覆去地折騰被子；上了年紀的人睡眠少，閉着眼睛假寐「過電影」，一幕幕回想往昔的種種經歷和情景。聽說縣裏的「文工團」即將下鄉演出，全村人興奮得跟過節一樣，忙裏忙外，為近在眼前的演出做着細節和情緒上的準備。 暖風輕拂的春夜，戲在鑼鼓聲中開場，少年人早早在前排站上了一個座位，懷着複雜的心情盼望演員們出場。到了第三個節目，一男一女兩個演員出場唱「拉場戲」《相思結》。女演員少年人認識，叫小青，家住鄰村，是舅舅的鄰居，大少年人兩歲。由於天生一副好嗓子，從小跟師傅學唱「二人轉」遠近聞名，便被臨時選到劇團當演員。 年前，少年人去舅舅家串門遇到過小青，兩個人一見心儀，眉目傳情，被舅媽看破，便主動做了媒人，想撮合這門親事。誰知，父親竟以兒子年少，還在讀書，前途未卜為由，堅決反對。私下裏父親和村民的議論，也被少年人聽清。父親說，我們本分的農家子弟哪養得住那些水性楊花的戲子？誰知道日後會生出什麼變故？少年人懦弱，不敢反抗，心裏從此卻多了一段散不去的哀愁，日思夜想能再見小青的面。 戲台上，穿上戲裝的小青，自有一段別致的風韻和嫵媚，少年人看得滿心憐愛，繼而又由憐愛轉為酸楚與疼痛。彷彿一個美麗的幻影，伸手可及，又將轉眼成空，但世間又有誰能領會他此刻內心的苦澀呢？ 正此時，小青在台上唱「大風吹得杏花謝，轉眼春夢付水流……」聲有悽惻，眼含淚光。少年人領會台上人的心意，不由得淚水奔湧……那天的戲到底是怎麼散場的，少年人花了很多年的努力，一直沒有回憶起來。此後，每當他路過那年搭台唱戲的地方，都會佇立良久。 後來，少年人果然學業有成，徹底離開了小村，離開了那個一年比一年空落的鄉場。年深月久，漸漸也淡忘記了當年的往事。只是落下了一生未愈的病症，一到春天，一看到杏花開放，一看到美好的景色或事物，心裏又湧起莫名的哀愁和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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