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一名教师在特定时间段内的生活质态与人生目标的最好方法,是监考,尤其是监考高中文科班的语文。 试想,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内,不能看书,不能上网,不能玩手机,不能找人聊天,讲台下的学生无比忙碌,讲台上的教师却无所事事,听任大好时光在极度无聊中龟速前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身心折磨?也正因为如此,一所学校里,但凡有点权力的人,便都会以各种理由不参与监考,有人要总监考,有人要巡视,看起来任务都很重,实际上逍遥自在。 好在大脑中的自由思考,无法被总监考和巡视们管辖。于是,天马行空的遐思便成为打发虚空的不二选择。网络上最常见的段子,是幻想买彩票中了几个亿的大奖,然后详细规划如何消费这笔巨款。据说,很多时候一个亿的钱还没花完,考试便结束了。我以为这个段子只能说明监考的教师未见过世面,估计其购买的全是烧饼、大葱或者几十块钱一件的衣服。倘若能有大腕们的手笔,几个亿的小钱,一分钟便花完了。某明星仅补税不就一下子花了七八个亿吗。当然,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办事员效率低下,三个小时未办好这笔补税的业务,这就另当别论了。此等待的过程,和监考完全可以相提并论。 上个世纪80年代时,我读高中,一陈姓数学老师监考,只做两件事:一是发下试卷,然后消失,收卷时再现身;二是发下试卷,将硕大的身体安放到从办公室带来的藤椅上,然后酣眠,直到交卷铃响。期间即使有总监考或巡视将其捣醒,亦只是以迷离睡眼瞥一眼捣乱者,暂且打起精神,给总监考或巡视一份颜面,待其身影消失后,便继续进入梦乡。陈老师发卷和收卷时常言,高中学生考试还要人看着,这点自觉性都没有,还能做什么? 现在的考试肯定不会出现陈老师这样的奇葩了。总监考或巡视会将其定性为教学事故,而且是重大的教学事故。现在的监考必须是非监勿视,非监勿听,非监勿言,非监勿行的。只可惜,现在的科技发展相对滞后,还无法统一监管思维,否则,也会要求非监勿思的。身为学校人,领着学校的工资,思维便该划归其管理。 当然,如果真能有一种监控技术,可以监测到监考者的思维活动状态,一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讲台上坐着或者站着的监考者,或许心中正惦记着八千里外的某种风景,也或许他正研究着考场中哪个学生长得俊俏、哪个学生将来能成大业,还或许他的心中正琢磨着那个令其魂牵梦萦的异性。人人心中皆藏有天使和魔鬼,谁知道监考时值班的是魔鬼还是天使? 我在30多年的教师生涯中,打发监考无聊的方法,大体上呈现着与实际人生相近的形态。年轻时爱好文学,监考时间,在考场上写点诗歌和小散文,常常是监考一场,便创造出一首诗或一篇短文。中年后诗心消弭,监考无聊便默写古诗文,最爱默写的是《春江花月夜》或《岳阳楼记》,一是因为篇幅长,有利于打发时间,二是因为字都会写,不像《蜀道难》那样有几个冷僻字,写不出来丢人。后来开始做教研,便利用监考构思论文,也多能监考一次,便搭建起一篇论文的写作框架。再后来学习了85式杨式太极拳,监考时便默写拳谱,有时也在大脑中用意念完成相关的动作。 监考时最无聊但也挺好玩的一件事,是跟自己较劲儿。看看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能坚持多长时间。年轻时体能好,足以挺立一个小时,如天安门广场的国旗卫士。现在体力下降,玩不起这样的游戏了。当下能做的,更多是胡思乱想,琢磨点不讨人喜欢的公众号文字。 有时我会想,最早发明了监考的人是谁呢?监考的出现必然与评比、选拔相关联。而其存在的理论之基,则是人性本恶。没有监考便必然会有人作弊,会有人试图以非正常手段谋取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故而,监考的本质是一种阻断与威慑,即借助于外力的干预,遏制内心中的邪念,守住行为的正义。 写到此处,抬眼看一看后脑勺上端的计时器,时间刚好过去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过得还是挺迅捷的。考场上的学生,大多还在简答题中奋战着,还没开始写作文。现在的学生也挺神的,800字的一篇作文,考试前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考试时也很少有时间去认真审题思考,却总是能在45分钟左右便完成了任务。这是熟能生巧呢,还是汪星人急了能跳墙?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一个小时内,总监考与巡视未现踪迹,有些内急了。是该擅离职守、自行解决,还是该固守待援、不下火线?这可能是监考中一个相对务实的问题。这种事上,既无法且听风吟,也不能顺乎自然,更不能如检测站功那样掐表验证忍耐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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