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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七绝《清明》千古流传，中国人几乎家咏户诵，作者是杜牧。可是真正追查这首诗的来源，会发现疑问重重。 《全唐诗》没有收 杜牧去世之后，他的外甥裴延翰搜罗编辑了整二十卷《樊川文集》。北宋时，又有一些新粉丝做了拾遗补编的工作，汇为《樊川外集》和《樊川别集》各一卷，不过，有学者考证，由于粉丝们爱屋及乌，以致将别人的诗作也收到樊川名下了。可即便如此，杜牧这“三集”中，均未收录“清明时节雨纷纷”。 宋代有个大学者叫洪迈，他直接向孝宗皇帝申请了一个国家级重大科研项目，编了一部上百卷的《万首唐人绝句》，不仅把当时能搜罗到的唐人绝句搜遍了，为了凑个“万”数，甚至把一些律诗从中间裁开，分成两首绝句，或者将宋人绝句改头换面混入其中。就算如此，该书也没有收录“清明时节雨纷纷”。 唐一代诗歌的总集《全唐诗》，没有收这首著名的作品。今人陈尚君教授编纂的《全唐诗补编》，也没有把这首诗作为杜牧佚诗补出。 可知不论是《全唐诗》的编辑，还是陈尚君教授，都认为这诗不是杜牧的作品。 缪钺先生在《文史知识》1983年12期上发表《关于杜牧〈清明〉的两个问题》一文，已经怀疑这首《清明》并不是杜牧写的。 他的理由是：首先，在杜牧的《樊川文集》和《别集》、《外集》里都没有《清明》这首诗。 “这首诗湮没了四百余年，北宋时留心搜寻杜牧遗诗的人都未发现，而南宋末谢枋得又从何处觅得此诗而断定它是杜牧之作呢……是很令人怀疑的。” 其次，“唐人作律诗、绝句……文韵字不能与魂韵字通押”，“而《清明》诗以文韵的‘纷’字与魂韵中的‘魂’字通押，杜牧不致于有此疏漏”，因而他认为《清明》为杜牧所作是可疑的。 也就是说，“纷”是“文”韵，和“魂”是不能押韵的。杜牧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首诗最早叫《杏花村》 那么这首诗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又何时与杜牧联系在一起的呢？ 缪先生认为这首诗最早见于谢枋得（宋元之际诗人）所编的通俗读物《千家诗》，其实并不准确。 在此之前，有一本书叫做《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前集卷三“节候门”清明、寒食诗中收有十三首清明、寒食诗，杜牧《清明》列为清明诗首篇。 虽然此书题名为刘克庄所编，但经过学者研究，此书是晚宋福建书商盗用刘克庄的名字编成的一部诗选，以此牟利。 那么我们知道，最迟在晚宋时，此诗已经署名杜牧了。 进一步发掘资料，发现《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也不是最早载录《清明》一诗的。 据检索资料，最早收录此诗是南宋类书《锦绣万花谷》，作者不详，看序言可知是南宋孝宗时人。诗名为《杏花村》，而且后面并没有注名字，只是写了一个注，说出自唐诗。 可见这首诗，最早之名不是叫《清明》而是为《杏花村》，作者也不清楚。 尽管不能判断此诗出现的确切年代，但大体知道《清明》一诗在南宋中后期已经出现，而且还没有和杜牧挂上名。 和杜牧挂上名及题作《清明》，始于南宋末年的诗歌选本《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 可能是一民间诗人所作 宋元之际，还有一诗歌选叫《唐宋千家联珠诗格》，是由宋末元初的遗民于济、蔡正孙所编的，每首诗都有蔡正孙的评释。 这本书在中国本土已经失传，但是在日本、韩国流传很广，现存最早的版本就是朝鲜的古刻本，日本也有多种翻刻本。 这本书的编纂受到《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很大影响，很多诗从其书而来。 书中就选有《清明》一诗，而且作者明确署名为“杜牧之”。 蔡正孙评前两句说：“清明天气如此，令人有感触意。”评后两句说：“即景逼真，有声之画也。” 评语中没有涉及到此诗的写作背景，完全是从艺术角度来评论的。 值得注意的是，《唐宋千家联珠诗格》还选了一首何应龙诗《老翁》：“八十昂藏一老翁，得钱长是醉春风。杏花村酒家家好，莫向桥边问牧童。” 蔡正孙自评曰：“翻‘借问酒家有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语意。” 何应龙，字子翔，号橘潭，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南宋江湖诗派诗人。何氏生卒年不详。 南宋书商陈起所刻的《江湖集》初版于南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年），何应龙《老翁》一诗收于《江湖集》中，并且明确受到《清明》诗句法的影响，可见《清明》一诗在《江湖集》刻成前就已经流传并产生影响了。 由此可以推断出，到元初时，《清明》一诗已经挂在杜牧名下，得到了广泛的承认，这可能与《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的传播与影响有关。 最后可以作出结论，《清明》一诗著作权归属杜牧还应持审慎及怀疑的态度。 虽然这首诗在南宋已经产生，但最早并不是和杜牧联系在一起，诗题也不是《清明》。 此诗可能产生于孝宗十五年后至理宗年间，可能是一位民间诗人所作，托名唐诗，直到南宋末年的《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才将作此诗署作杜牧。 而《千家诗选》是一部由商贾所编的用于牟利的通俗读物，其可信性与准确性都值得怀疑。 《千家诗选》流传后，此诗被当作杜牧诗影响越来越大。 另外想说的是：北宋诗人宋祁《锦缠道》词中写到“醉醺醺、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等句，说明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宋祁受杜牧诗影响而成，另一种是宋祁词乃原创，而南宋诗人受此影响而作《清明》诗。而第一种可能性目前在文献上还没有找到依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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