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张强官宝遗址探秘 康平县西部的张强镇与内蒙古科尔沁左翼后旗接界处,有一个小村叫做“官堡窝堡”。这个小村的名字很有康平西部的地域特点:前面蒙古语(有极少数是藏语)+后面汉语(一般都是窝堡或营子之类)。康平县建县前,这里是科尔沁左翼后旗的领地。 像他们的祖先分封领地一样,科左后旗的王爷们,也把他的辖地分成了若干块,每一个直系的子孙都有一块封地。这也许就是现在科左后旗“苏木”(相当于乡镇这一级别)的前身。有一位王孙,被分封到了遍布刺榆树的一片区域,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这块封地叫“散都”(意思是刺榆),官宝窝堡就位于这一地域的中心。 官宝遗址航拍图 据现居包头市的包布和先生介绍,他的老家就在官宝窝堡,祖先是科左后旗的一位王公,他们家族还是首居于此地的拓荒者。之所以相中这个地方,包布和说他的祖先相中了这里的风水——这里不但依山傍水,而且土地肥沃,水草肥美,非常适合农耕和放牧。 然而,包布和的先祖们有一件事也许不知道,他们相中的这片地域,在他们到来的四百多年前,有一支和他们同宗同祖的“黄金家族”的一支,就在这里建立了“东道诸王”的一个王庭。这座气势恢弘的蒙古王庭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逐渐被科尔沁风沙掩埋在了地下,变成了一片荆棘丛生的荒草地,康平元代的历史,也随之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直到公元1993年…… 官宝蒙古王庭建筑遗址地貌 1993年3月,张强镇文化站站长毛琳杰急匆匆地来到来到县文管所,说官宝窝堡村村民在挖土时发现了文物……。之后,非常善于画画的毛站长用钢笔画了一张草图。图画的非常形象,副所长王允军一看,这个东西像屋脊上的跑兽,在康平以往考古发掘中从未曾发现过, 当即 向所里和局里进行了汇报。局领导当即决定,马上组织人到现场进行调查。于是,文管所马上按排人员,进行了现场调查。经现场调查,发现出土的器物应该是大型建筑上的构件,而且与已经发现的辽金遗址的出土文物有很大不同,极有可能是元或明代的一处大型建筑址。 官宝遗址的手绘跑兽 随后,局里向县里进行了汇报,决定申请立项,进行一次考古勘探。1993年7月23日,县里组织的考古队对官宝窝堡遗址考古勘查开始了。由于当时受条件限制,勘查仅挖了一条探沟,打了六个探孔。然而,却挖出了一个难解的迷团——七百多年前,谁如帝王般在这奢华地生活过? 从副所长王允军的考查报告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当年现场勘查的惊人发现:遗址座落在地势较高的黑沙坨岗之上,南邻小溪流,北是起伏的沙坨岗,东部为树林,西部为耕地。黑沙坨岗南北长约百余米,东西宽约三百余米。在坨岗之上遗物分布比较密集,以残碎的琉璃饰件居多。在坨岗之上有人为乱挖坑痕迹,当地村民反映是挖宝所致。考古队在这个乱坑部位挖了一道南北长12米,宽1.5米探沟。 在探沟中部偏北,挖至20厘米深时,发现红烧土,面长1米余,深20厘米。红烧土上有方砖,均已残碎。青灰色方砖长33厘米,宽33厘米,厚4厘米。 遗址出土的铺地方砖 在探沟北端挖至30-50厘米深时,均是瓦珰、滴水、琉璃饰件等瓦砾堆积,据此向南3米处,地下亦如此现象,可以肯定,这是建筑废弃以后,南、北屋檐坍塌堆积的现象。 凤纹瓦滴水和琉璃饰件 初步勘探:该建筑遗址为正殿东西长约34米,南北宽约3米。在正殿前偏西,亦有处建筑遗址,南北长约20米,东西宽约2.2米,当是该建筑物的附属建筑。 在正殿东侧280米处,小树林中,考古队发现一块柱础石,并做了清理,柱础石距地表10-20厘米,为六棱八面,青灰色岩石,柱础石下垫碎瓦片。村民反映:在这儿曾发现过6块柱础石,都用车拉至村内各户。根据群众反映,考古队进行了清理。清理出8个柱础石坑,均在一个平面上。把8个柱础石连接起来看,正好是个正方形,每边长3.4米,均有三个柱础石坑,四面恰是八块。这个遗迹是正殿的附属建筑物,当是“亭”、“榭”一类的建筑遗址。 柱础石 在调查过程中,考古队采集了一些瓷片、青砖、筒瓦、板瓦、瓦珰、瓦滴水、琉璃饰件等残碎标本。 兽面瓦当和筒瓦 勘探过程中,不断有看热闹的群众来现场观看,有的群众偷偷地告诉考古队员,村里有的群众家中有从这里“挖宝”挖出去的好东西。听到这个消息,考古队马上与乡里联系,组织县乡两级队伍,到村里进行宣传。 在与群众交谈的过程中,得到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村里上岁数的老人讲,民国初年,村子里来了一个教书先生。这个先生很特别,义务给屯子里的孩子们讲授四书五经,只求一顿饱饭,一文钱也不向大家要,只是闲暇时找几个人到现在考古的地方去找东西。教书先生在这找了几年后,雇了一辆车,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偷偷地走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先生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感叹之余,大家的工作也见到了成效,考古队员征集到了珍贵的跑兽、龙纹建筑饰件、朱雀纹建筑饰件各一件。 朱雀纹建筑饰件——现藏于康平博物馆 龙纹建筑饰件——现藏于康平博物馆 跑兽建筑饰件——现藏于康平博物馆 面对采集和征集上来的这些珍贵文物,考古队发现与以往所见的遗物不同,缺少断代的遗物。 谁是这奢华建筑的主人? 经过反复查阅资料和请教专家,考古队对这处建筑遗址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定位。 首先,这不是辽金时期的建筑,更不是辽金以前的。该遗址出土的兽面瓦当,三角形回首凤纹瓦滴水较大,其上面兽面图案简括,回首凤纹图案不同于辽金时期的瓦珰与瓦滴水,区别十分明显。而且三角形瓦滴水,在辽金时期遗址中未曾发现过。 其次,也不是清代的。清代的瓦滴水,虽呈三角形,但体小,而纹饰未有凤纹图案。这类遗迹在康平发现,目前仅此一处。 第三,在此发现的少量铁锈花瓷片又具有元代时期典型的器物特征,而此地元、明、清又都是蒙古人居住的地方,倒底是哪一个朝代的蒙古高官显贵呢?用龙、凤纹及琉璃饰件做建筑构件,一定得是王一级的显贵,但在当时的资料中,查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只好把它定性为清朝初年生活在此地的科尔沁部先祖的一处遗迹。 二十多年以后,随着东北民族史和蒙古史研究的深入,终于可以从2012年出版的《元代东北统治研究》和2014年出版的《中国东北民族史》等著作中,寻找到此建筑的蛛丝马迹。 资料显示,蒙古汗国时期,首先占领了与蒙古起源地连成一体的东北西部地区,然后,成吉思汗根据蒙古民族的习惯进行了分封,将东北地区分给了自己的四个弟弟和五个最先归附于自己的部落。这就是是历史中所说的“东方诸王”。 成吉思汗的四个弟弟分别是大弟哈撒尔、二弟哈赤温、幼弟帖木哥斡赤斤和同父异母弟别勒古台。这四个东方王习惯上被称为“东道诸王”。 五个最先归附于成吉思汗的五个部落是“札剌亦儿、弘吉剌、亦乞烈思、忙兀、兀鲁”五部,俗称“五投下”。他们的封地多在东北的西南部。当蒙古占据辽西、辽东地区后,并未废置金朝原有的府州县建置,直至1226年撤藩,在辽西一直保留了耶律留哥的藩属政权。以蒙古东方诸王之长贴木哥斡赤斤一系镇守辽东,以别勒古台一系镇守辽西。 在以上分封的诸王、功臣中,最主要的有三家,即位于宁昌路的昌王(五投下中亦乞烈思部贵族孛秃后裔),位于泰宁路的辽王(斡赤斤后王),以及世袭国王爵位的木华黎后裔(五投下中札剌亦儿部)。其中辽王和木华黎的后人与元代中后期的辽东政治史的关系尤为密切。 东道诸王势力在辽东地区的扩展,损害了元朝在东北地区的利益,从世祖朝中期开始,元廷与塔察儿孙乃颜等东道诸王之间的有关领民和属地权益的斗争越来越激烈。此时忽必烈所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如何消弱东道诸王。为加强中央集权、整顿及健全地方行政机构,忽必烈开始于东北地区设置宣抚司或宣慰司,并逐步向行省制度过渡,为此遭到东道诸王的强烈反对,元廷几次试图长置行省,为时不久便都撤销了。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二月,元廷罢山北辽东道、开元等路宣抚司,改置为东京等行中书省(今辽宁省辽阳市)。翌月,复北徙东京省治于咸平府(今开原老城)。东京等处行中书省的设立,成为元朝与东道诸王之间爆发战争的直接原因之一。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四月,东北爆发了以乃颜为首的叛乱,东北诸王的后裔都有参加,持续五年之久。叛乱平定后,原来隶属于斡赤斤后王而为元军“系虏”的蒙古、女真军队及其他人户均被括入国家版籍,其中一部分还被徙至江南。 蒙古建国之初,“辽水东西”之地,成吉思汗授予畏兀儿人塔本管辖。而塔本是斡赤斤家族的投下官,康平,正处于辽水之西。“东道诸王”之长的斡赤斤家族在东北地区的力量是有支配性的。所以,在乃颜叛乱前,康平地区已经有近50年的时间处于斡赤斤家族的统治范围。 乃颜之乱后,辽水东西之地正式纳入了元中央王朝的管辖范围,现今开原老城(咸平)及阜新塔营子(懿州)是这一地域两处有明确记载的两处重要据点,其它地区的一些东道诸王的聚集地大部被毁灭了。 明初,北元灭亡后,在明军的打击下,北撤的蒙古人分裂为鞑靼、瓦剌、兀良哈三部。兀良哈蒙古就是元代东方诸王的后裔之一,其居住地在今兴安岭以东、呼伦湖以南、西拉木伦河以北,是明中前期东北西部最活跃的蒙古部落。 洪武二十一年(1389年),明廷在归附的兀良哈之地置泰宁、朵颜、福余三卫,令其“世居本土,安其生业”。明太祖朱元璋死后,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皇位,兀良哈蒙古三卫应朱棣调遣有功,受到封赏,成为明朝的“外藩”。 永乐年间(1403——1424年),兀良哈三卫为躲避蒙古部落之间的战争仇杀,寻求明朝政治上的保护和经济上的互市与赏赐,离开原驻地向南迁徙。 正统十年(1445)年以前,兀良哈三卫已经迁至老哈河、西拉木伦河流域。明中期以后,泰宁卫渐趋衰落,朵颜卫强盛,泰宁卫受朵颜卫控制。正统十二年(1447)瓦剌部大举东进,兀良哈三卫惨败,朵颜、泰宁一部分散于滦河一带。福余卫则避居嫩江流域。成化年间,福余卫分布于辽沈至开原之间,泰宁卫进入辽河套,居于辽西边墙之外,朵颜卫居于从辽西至今河北、山西北部的长城之外。 在此期间,兀良哈三卫虽然名义上臣服于明王朝,但稍不顺心就去侵扰明政府控制的辽东。叛服不定,通贡、互市、入塞寇抄掠构成兀良哈三卫同明朝中央关系的主要内容。康平地区正处于明政府修建的辽东边墙之外,成了三卫中福余卫的游牧地,人烟稀少。 在蒙古诸部的争战中,兀良哈三卫日益衰落,十六世纪初,泰宁卫的大部为察哈尔部所兼并,福余卫亦为察哈尔、科尔沁部吞并。朵颜卫在察哈尔部东迁后分散成许多小部落,分别依附于鞑靼各部。 科尔沁部是成吉思汗大弟哈撒尔的后裔,在十六世纪初,势力扩张至了辽河干流上源的东西两侧,现今的昌图、康平、彰武等地。 至此可以看出,科尔沁部归顺努尔哈赤后,蒙古王爷的王府都有确切的位置。官宝遗址的大型建筑不可能是科尔沁部南下后修建的。上溯到明朝,上文所述,叛服不定的兀良哈三卫将康平这一地区变成了人烟稀少的游牧地,即不可能修建如此奢华的建筑,也不见史料有任何记载。再看元朝,乃颜叛乱后,中央王朝将东道诸王的王庭摧毁殆尽,这一地区除有记载的几处城址外,不见有其它记载。 由此可以推断,官宝遗址的大型高等级建筑,最有可能的就是东道诸王之长斡赤斤家族在乃颜叛乱前修建的一处“王庭”。乃颜叛乱平定后,这座建有“亭、台、楼、榭”的“王庭”,被元世祖忽必烈焚毁,从此被漫漫黄沙和萋萋芳草掩没了。 “官宝遗址”,让许多专家难以忘怀。此文仅是根据史料进行的推断。真相,也许仍埋藏在科尔沁地那漫漫黄沙下,等待着考古工作者去发掘、发现…… ![]() 图文来源:《印象康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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