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诗人王维创作的《送元二使安西》,曾经是唐朝人争相使用的送别曲,诗中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则将人们只身前往两关外西域的一路寂寥,抒写地淋漓尽致。
文人对西域感受如斯,但对南来北往的商队而言,穿行西域却并非是件痛苦的事。除了商业利益的驱动外,西域绝美的风情也吸引着他们,比如从东往西沿途的费尔干纳、塔什干、撒马尔罕、安集延,就是这样一处处的丰饶之地。
撒马尔罕城市一景(资料图)
塔什干市区一景(资料图)
在这些著名的中亚城市中,中国的纺织物随处可见。毕竟,它们曾在丝绸之路上跟随驼队一站又一站向西而去,用自己的美丽,画出一条弧形的流行轨迹。
“乌兹别克斯坦是丝绸之路离开中国后最重要的站之一。”中国丝绸博物馆馆长赵丰的心中曾有一个不小的遗憾,那就是对丝绸之路中亚段的了解几乎空白,“在新疆发掘的纺织物遗物中有大量来自于中亚的纺织物,西方文化如何在丝绸之路上产生影响?所以中亚成为我向往的一个研究点。”
2006年,接受大英博物馆邀请前往英国对敦煌粟特锦和壁画进行研究的赵丰,和朋友谈起想去中亚实地察看的想法,立即有人向大英博物馆捐了3000英镑作为赵丰赴中亚的考察经费。
赵丰到了费尔干纳,他的朋友――乌兹别克斯坦考古专家马特巴巴伊夫接待了他,并给他展示了许多关于蒙恰特佩出土的纺织物遗物和材料。
乌兹别克斯坦考古专家马特巴巴伊夫,赵丰亲切地称呼他为“老马”
蒙恰特佩发掘照片,前为年轻时的马特巴巴伊夫
“我和他在研究后发现,尽管费尔干纳出土的遗物保存不太好,但是这一区域有棉籽出土,这说明了当地有悠久的棉纺织生产历史。”赵丰回忆道,是一件出土的衣服改变了自己原有的思考方向。
蒙恰特佩出土的衣服款式复原
“一般的衣服都有几层领子,通常是V字领,上面是圆的(如上图),而蒙恰特佩出土的衣服,领子的造法和新疆一带比较类似,风格也和新疆的平纹纬锦一致。”赵丰在实地探访后提出,费尔干纳会不会也是一处纺织物的重要产地?
2008年,存有疑惑的赵丰又带上了两位助手――东华大学的博士李甍、万芳。一行三人在启程后直奔中亚重镇撒马尔罕,并在那里再次见到了马特巴巴伊夫。
赵丰的助手――东华大学博士万芳、李甍在工作中
“老马知道我的意图,所以他就开了一辆类似夏利的车子载着我们前往各个遗址找寻线索。”赵丰回忆起他们的第一站,就是位于中亚第一长内陆河锡尔河畔的蒙恰特佩墓地。
蒙恰特佩遗址博物馆
这一次,赵丰又见到了一批纺织物。马特巴巴伊夫说,这些纺织物都是当地生产的。但赵丰在仔细比对织造工艺后发现老马的说法并不对,甚至是和自己的结论相反。
“这些平纹织物应该是从中国内陆运来的,因为织物中包括了一件单色的菱格纹绮织物,而绮是非常典型的中国织物,用于制作领子的棉线纬棉,则应该是当地生产的。”他拿出了一张图片解释起来,这是一条平纹纬锦。
蒙恰特佩出土的联珠纹平纹纬锦
据赵丰所说,这类拥有横向联珠纹的纬锦在当地的出土量比较少,而另一条斜纹纬锦的组织结构则是粟特织锦的重要特点之一。
根据北京大学测年实验室C14同位素测定,这些纺织物的年代都应该在公元三到四世纪之间,即中国的魏晋时期。
费尔干纳这里既有中国的纺织技艺,又有来自粟特地区的工艺,这是否意味着,早在中国魏晋时期,粟特地区就已经有此类斜纹纬锦出产,然后传到费尔干纳,再传到中国新疆?
赵丰和马特巴巴伊夫又赶往了下一站――安集延。
安集延所见大桑树
安集延的百年老桑或许知道有这么一批客人的到来,纷纷向其展现出自己的风姿。刚下车的赵丰,就被这样的景象震撼了。
“这里的桑树大的有四层楼那么高。不仅道路两旁全是桑树,田埂四周也都是桑树,田里还种着棉花。”赵丰等人四处走访,发现这里有许多生产丝绸的工厂。
安集延丝绸厂中的传统缫丝工艺
安集延丝绸厂中的织毯姑娘
“丝绸厂的老板都说得出自己在新疆的经历,他们还有很多亲戚曾在新疆从事丝绸生产。”赵丰看到,不仅这里的生产工艺和新疆一样,还能找到纹样丰富的新疆艾得来丝绸,这和新疆满打满算只有7种纹样的艾得来丝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集延市场所见艾得来丝绸
路边的纺织物
满载而归的赵丰回想起此行的意义。“我们至少确定了两点,一是中国不仅将纺织物传至中亚,也传播了织造技艺,纺织物量虽大,但质量却不高;二是粟特地区传至费尔干纳的纺织物质量很高,但量很少。”
“蒙恰特佩大量的出土物表明,费尔干纳区域人们日常使用的丝织品,都是使用了中国织造技术的本地产品。”在由马特巴巴伊夫和赵丰合著的《大宛遗锦――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蒙恰特佩出土的纺织品研究》一书中,两人也做出了如下结论,“我们认为,费尔干纳盆地的丝织生产始于纪元之初,是在中国的影响下发展而来。”
童桦 张怡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