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塞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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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Chad Lawson - Heart in Hand

亨德尔 - Serse, Largo

亨德尔 - Xerxes, HWV 40- Largo (''Ombra mai fu'')

Tchaikovsky - Allegro con grazia

塞尚所做的事，自然或者说世界是天平一端一个固定的重量，艺术家们有无数个不同大小的砝码，他要把砝码加到天平的另一端，来让艺术达到绝对平衡。但是很明显，大概的平衡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从大概到精确之间可能只有零点几克，艺术家没有这么大的砝码，他们只能大面积的换掉那些稍大的砝码，用更小的代替，已取得更小的误差。

真正让批评家们在道德角度批判马奈的是另一张画，叫《奥林匹亚》，在这张画就是在这次落选者沙龙事件之后画的，同样也是1863年。在这张画里面马奈画了一个赤裸裸的妓女横躺在床上，脸上充满了不屑和茫然，床尾的那只黑猫比妓女本人更加轻佻。床后面还站着一个黑人女奴正捧着客人送来的鲜花。1865年这张画被选到沙龙展，然后就是暴风雨般的抨击，我读几条对着张画的批评：这次连同《草地》那张画的旧账也被翻出来，批评家们终于明白《草地》那张画其实是描绘的巴黎郊区的草地红灯区，跟传统题材没任何关系。在讲究体面的时代，人们可以经常嫖妓，偷情，但决不允许说出来。批评家和有脸面的人可能就是奥林匹亚的常客，就是那个送花的人，但他们绝对受不了奥林匹亚女孩脸上那股轻蔑。这次马奈没能在逃过官方的封杀，他也因此被迫流亡西班牙。

其实马奈并不是像劳特雷克那样钟情于妓女题材的画家，他的画里面这个题材并不多。在我看来奥林匹亚这张画更像是一张报复性的作品，是对于《草地》那张画受到的批评的报复和再次的挑战。很明显，马奈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传统艺术决裂了。

拉萨路是一个圣经里的人物，在星际穿越那部电影里布兰德博士拯救人类的计划就叫拉萨路计划。在圣经故事里拉萨路已经死了，耶稣显圣又把他重新从坟墓里唤醒。这张画就是表达的拉萨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情形，耶稣两条强壮的双腿站在橘红色的大地上，他身上的红袍比以往任何一张画里描绘的都要炙热，那只有力而慈爱的右手正向拉萨路的头顶施法，拉萨路缓慢的恢复生命，脸部的表情正在从一具尸体向生动的惊讶转变。抹大拉的玛丽亚看着感动到掩面而泣。

我们看到这张画的时候很容易就读懂画面里的内容，因为塞尚非常努力地想去把事件表达清楚，但他拥有的技巧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在画面里我们能看到到处都是失误，透视的失误，构图的失误，还有对人物极其粗糙的描绘。塞尚在画这张画的时候想的应该是怎么画出像普桑那样辉煌的作品，但是结果完全超出我们所料，他的画看起来更像一张中世纪的作品。如果这张画能够入选沙龙的话，那把持沙龙的一定是一群瞎子。就连最前卫的年轻画家们也不可能欣赏这幅作品，对于一个会画画的人来说，这种水平太初级了。

这就是塞尚学画6年之后的情况，和六年前唯一的区别就是浪漫主义已经不再是他唯一推崇的了，他现在也同样崇尚巴洛克艺术。但他的画也并不那么简单，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刚去看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两个非常重要的迹象，这些迹象本来不应该属于这样的初学者，第一个就是他不会被自然地丰富繁琐所吸引，他要保持一个艺术家作为作品的主人这个庄严的姿态，我来选取到底要画什么不画什么，而不是让大自然太随意的走进我的作品。第二个是他会非常坚定的去描绘，即使画的这么简陋，但没有任何一笔是模棱两可的，没有任何一块颜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这张肖像画是1868年画的，塞尚的新朋友画家埃姆佩雷尔，在巴黎的艺术家圈子里塞尚是个孤独的人，但它并不是唯一一个孤独的人。埃姆佩雷尔也是一个，他和劳特雷克一样，都是有天生残疾的人，但他没有劳特雷克的自信和洒脱。在这个圈子里他没法像别人一样昂着头活着，虽然他画得并不差，至少当时比塞上要好，但是他在印象派时期的存在感几乎是零，死了之后才有人重新发现他的作品，又把他列入印象派画家的行列。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塞尚会接受他作为自己的朋友，在我们的印象里塞上并不需要朋友，他强大的内心让他能够独自承担一切，敏感的神经又让他很难和其他人和谐地相处。除了年少时的左拉，谦和的毕沙罗和天生弱势的埃姆佩雷尔之外，塞尚的朋友少之又少。咱们的这位大师在性格上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甚至有点让人生厌。

画里的埃姆佩雷尔非常拘谨的坐在一把大椅子中，眼神忧郁，动作紧张。塞尚一点也没有对这位朋友手下留情，而是非常直接的把残疾人的身体变形画了出来。这张画的构图在当时也是不和规矩的，在我们教学里这种构图通常会被形容成拘谨的呆板的，画面，椅子，人物完全正面居中左右对称，相互之间像被锁住一样稳定但是缺乏生气，这种构图在文艺复兴之前还经常被使用，用来强调画面中不可置疑的部分，后来画家们就放弃了这种纪念碑式的构图形式，因为只需要让人物稍微动一下，椅子稍偏一点角度画面就会生动起来。人的视觉习惯更容易适应生动活跃的图像，一幅画要受欢迎，这一点是非常必要的。但咱们不能说这个时候的塞尚缺乏足够的构图知识，因为即使到了他的成熟期之后，这种极其稳定的构图还是经常出现。所以这其实就是塞尚的追求，只不过这种追求离主流的审美差距太大。

这张画叫自缢者之家。

我们在塞上其他的话里面很少看到这种强烈的太阳光线，之前他画的光都是伦勃朗式的，之后他开始摒弃特定光线对事物的影响，只有这个阶段他会想毕沙罗一样成为一名大自然忠诚的观察者，而且臣服于印象派的教义，把色彩分解成小块的笔触，让明亮和丰富成为画面的主题。毕沙罗发现了塞上具有与生俱来的色彩天赋，在调色和布置色彩的时候从不犹豫，有些毕沙罗不敢使用的色彩在塞尚的手里却变得协调，比如说黑色，很少印象派画家大量的使用黑色，他们在强调明暗的时候一般都用冷暖来代替，黑色对他们来说他过于倾向素描了。但塞尚不管那套，刺眼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会被黑色覆盖，黑色帮助他强调光线，也突出体积。有些地方本来就是黑色，没必要按照印象派的方式一定把他们换成缤纷的颜色。

在和塞尚交流的过程中，毕沙罗逐渐的清晰了一些他的艺术理想，他知道，从骨子里塞尚和他并不是同一 类画家。毕沙罗沉浸在美好的风景中，一条金黄的道路，一片绿色的天空，一排排红色的房顶，就像优美的协奏曲一样，灵动跳跃和谐，塞尚则是痛苦的在景物面前观察，对他来说没什么美好的单个音符，他只在乎能不能叙清楚，大自然宏大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