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寒夜,依然烫酒言欢;次日却绽出了花,在离水面最近的那棵枝上,水泛着点点波纹洒开。寂静,泰然,单薄,她最早拥抱了天地,天地则把它最青涩敏感的第一份暖意赠予她。 花是无尘之物。 三月北地,风沙未止。万物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接近山吹色的灰,并不悲伤,只是沮丧:像是驱散了夜行人恐慌,但仍未苏醒的焦躁。她却无言地绽在那里,与尘埃无关。 我一度怀疑花是否当是属于这尘世之中,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开在世人面前。那至少在更远一些的时间,也许她只属于奥林匹斯山的克劳瑞斯?也许她被花神精心培育,和葡萄酒、红宝石一起,被献给会谈的众神?我不知道,但希望如此,因为奥林匹斯山应是无尘之地。她曾存在于七感之上的世界,被贬降世后仍存着她的傲岸,不屑人间尘埃。可悲哀的是从此她不得不顺应这道法。 我曾有幸欣赏到一件古老而艳丽的夹克。它是真丝的质地,上有纯手工的刺绣。它有着奶白和藏蓝的底色,正面绣着尘世烟火,反面绣着浮世樱花。在阳光下,这件夹克闪烁着华丽的色彩。光沿着樱花的花瓣游动着,那满绽的樱花如获新生。我看到了赤色的祠匾下飘散的花瓣,还有它的生命。我看到了数百年来它的绽放,繁盛,还有凋零。年复一年,孤独而明媚。 朋友说,这件夹克叫做“YOKOSUKA”,是他祖父早年游历日本所得的。战败后,美军驻兵横须贺港,为留纪念,让当地的匠人将神话中的鬼神异事绣于夹克上。我抚摸那棵樱花树,听见她的心跳。 时间回溯七十年前,在某个靠近伊势海的山谷有一处渔村,但年轻男人大多打仗战死,上好的渔港也停满了战列舰,打不了鱼了。那个皮肤黝黑的老人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那株樱花树。他和他的老伴最初就相遇在京都的樱花树下,两人相爱,返回故里,他打渔,她当海女。可是他的儿子已经战死,老伴也在去年的一次海啸中葬身海底。但他坚持说仍在每晚的浪潮声中听到了她的呓语。 那么,也许她,化为了这浮世樱花,以另一种形式永恒了下去。在花神节,她站在樱花树下,身着最艳丽的和服,对他莞尔。 如果说伊人的芳魂可以成为花的话,那花一定有自己的个性,也有各自的爱情。《淮南子》言,花神率领群花,司天以长百卉。朱熹诗《次秀野韵》言:“便赋新诗留野客,更倾芳酒酹花神。”道家有百花神之说,清代中期有“花神”组画,以古代典故确定花神名称,代表各月的花神。可惜年久失传,无从考据。 我一直觉得,樱是象征着男人的花。世间少有花朵妖艳如彼,在一周内达到极盛,在一夜之中凋零,在凋零的那夜,她是最美的。从古至今的名将们,活,便尽情过着轰轰烈烈的人生;死,便放下屠刀写一首孤寂的禅诗。真正的男人生于高枝,以绝美之姿傲立世间,绝不容许美的东西被污染,更不容许自己被污染。凌厉,无情又多情。 传闻唐太宗将樱花赐给日本。长安的青龙寺,在这个季节会开满樱花,游赏之人络绎不绝。我认识一个西安的朋友,她人很爽朗,有时候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就是她很像大唐的桃花。比起樱花的柔媚,桃花多了几分刚正与儒雅。 她就像是我心中的大唐,那隐秘又辉煌的故里,我梦见过她穿着素白的襦裙,站在长安城头的风雪中。她说带我去青龙寺赏花,也许有机会的话,还能吃她一顿肉夹馍。 图片来源/黄维旻 罗海亮 张晨昊 陈智昊 张子儒 王楚玥 唐朝 冯瑶光 李凌峰 张启航 李欣煜 郑浩然 李悦滢 倪欣然 李晨晨 张朕 王嘉茜 章颖佳 莫开林 林海超 文字 / 叶若涛 编辑 / 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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