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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秀玲:时光深处的老油坊

 刘沟村图书馆 2019-04-10

文中配图/网络

故乡的大河边,有座古老的老油坊。尽管,在我出嫁前已拆除了,但却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在我记事起,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知道这油坊,还在“油坊”前加个“老”字,也许是为了叫着亲切,更因为它有深久的历史渊源吧!

我们老家是个老街,有着很古老的建筑群体,都是大青砖瓦顶的,有高高马头墙的小街道。老油坊就在街门楼外靠西头的大河边。那是个大四合院,中间的庭院东西两头各有一棵碗口粗的伞形桂花树。每到中秋节过后,这老油坊就热闹起来,老远就闻到炒芝麻的飘香。

当我们这群小孩在河沙滩挖坑,在木桥上往沙滩跳,跑遍街胡同的旮旮旯旯。疯够了回到村庄,嗅到从油坊那边飘来炒芝麻香味,我们知道老油坊开始榨油了。我们便蹑手蹑脚的从油坊后檐墙根推开虚掩着的漆黑而厚实的后门,一个个溜进去。只见一头老牛背着弯曲的木架,吭哧吭哧地拉着石碾,在巨大的碾槽外转圈,石碾发出“吱吱咕咕”的响声。邻居的胡老爹坐在石碾的横木架上,手执牛鞭吆喝着。那碾槽里芝麻醉人的香味真是渗心透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香味该是多么大的诱惑呀!我能清楚听到隔壁二丫和长生咽口水的声音。几个胆大的伙伴总是偷偷趁大人们不注意,迅速跑到碾槽边抓把芝麻粉捂到嘴里就跑。因是本村小孩,大人们也没怎样发脾气。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可后来偷吃熟芝麻的小孩越来越少了。事后才知那个艰难的岁月里,很难吃到荤腥,偶尔吃熟芝麻油性太大,肠道不好就拉肚子不止。

这个老油坊内结构,全纯木打造,是起架的房子,庭院四角都立有一人抱的木柱,杵在雕刻精美的石凳上。从院进里屋,靠墙边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里外带黄釉的大油缸,我个子矮需踮着脚才能够到缸沿。听母亲讲,爷爷奶奶开过油坊,这些榨油器具是他们接手做上几年又因人手不够转给邻居的。奶奶还讲过油坊是块腊肉骨头,就连扫的地灰,洒到菜园,洒到哪,菜就乌油发亮。油缸对面就是巨大的压榨工具主体部分,是几根百年粗大的树木制作而成。榨油的木槌足有四五米长,有一两尺粗,估计有百余斤重,槌前端包有铁打的铁套头,一根粗筋绳拴着木槌的中部,另一端牢牢地捆绕紧八字架的横梁上。

油坊几个壮实的油匠赤裸上身,肩上扛着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旧汗巾,赤裸着扑扇般的大脚,忙碌着炸油前的工作。他们将碾好的芝麻粉,上锅隔布蒸热。蒸煮的热气夹杂着芝麻的香味氤氲着整个作坊。

这些技术娴熟的油匠们,将滚热的芝麻粉,用大木铲,铲起倒进铺好稻草的圆形铁箍里,又将稻草包起来。只见他们穿上干净的手打草鞋上去踩了又踩,那叫踩饼。而后油匠们把踩好的芝麻饼,放进木制的榨堂里,一次能放好几十块,用木楔子楔牢。木榨下面依次摆放好几个大天锅。等这些做完,他们已累得大汗淋漓。这时他们偶尔坐在桂花树根的石条上歇会,用汗巾擦着黑红的脸膛。顺手卷起草帽使劲的扇着风,从破旧的衣兜里翻出已皱得不成样子的烟盒,给同伙们各抽出一支丰收牌香烟,嘻笑着,蛮得意地吐着烟卷,长吁出一口气。似乎把所有的累都从烟卷里释放掉。就这还没完。等待他们的将是最出力的一道活。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炸油了。我们那时都叫撞油。只见四个壮实的男人,个个赤膀,臂膀都隆起一团团肌肉疙瘩,光足,裸露着沾满油污的胸膛,粗犷的动作,让上百斤重的撞槌在他们手上像个玩物,他们说笑着拉起,对准,撞击。撞搥在空中摆动,如打秋千,上下翻飞,他们吆喝着悠长而浑厚的号子,一起用力。他们总准确无误的撞击木楔。每撞击一下就发出一声“嘣”的巨响。那稠稠粘粘的,黄丝般的油嗞嗞的流入下面大天锅里。这些油匠们的汗顺着脊沟往下淌,不一会,短裤就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站在角落里屏息观之的我们总用两食指塞进耳朵,闭上眼。回避那又想又怕的声音。整个过程都被我们这些小观众看在眼里,烙在心坎上。

岁月的流逝越来越让人回味,每当吃凉拌菜时就想起小时那褐黄澄清,油香四溢,香气扑鼻的味儿。就像一种游丝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沉沉浮浮,不离不弃。

如今老油坊早已成为人们娱乐的广场,当年那些油匠们,有的已成爷爷辈,或已去了极乐世界。可那些欢乐和艰辛,香与甜,汗水与笑声,一切转为过眼云烟 时常钻入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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