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不动的灵核与河图洛书

 

这几日阅读时，见到一段对话。

“即使我的肉体在动，但感觉有一个东西是不动的，但这个东西又是空的，很难描述，这个东西穿透我的身体，即在我的里面，也在我的外面……”

“那是你的灵核——你的个体本性，与万物本性最近的'我’。”

 

因这段话，想起大约四五岁时的一段记忆。那个年龄的我，总觉得身体里住着一个东西，或者说，除了我之外，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我”，仿佛一个怪物，蹲踞在我的眼睛后向外望着。每当想起它，对着镜子试图寻找它，总会在瞬间陷入恍惚，被一种深深的关于我的迷思拖住，拖向更深处。这种感觉一直伴随我长大，每次想起它都会疑惑“世界何以有一个我？又为何偏偏是“我”在我之中？为何我要以孤我之身独自存在，在身体后面独自看着世界和众生？为什么被点亮的偏偏是我呢？”

 

直到去年夏天，这个迷思终于渐渐走向清晰。《天符经》的图示，带给我最初的震撼，让我对宇宙的真实构成有了初步的感知，认识到精神是实体性的存在，并且是自由往来天地间的。所谓上天入地，不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而是其字面意义。看图当天的夜里两点，我兴奋得睡不着觉，重新爬起来把玩此图，随后便接触到河图洛书，发现与天符经图示，几乎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河洛之间的配合，昭示着一种旋转运动（李劼），一种由十字到卍字的甩尾式旋转。这种启示随后渗透到我的生活里。元吾氏关于本源的描述，李劼在《论红楼梦：中国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中呈现的同构书写，将我与那个神秘与原初的存在一点点拉近。在读到《论红》最后一章庄子引句“有人觉而后知其大梦，不觉者不知其梦”时，心生悲戚，恍然而悟。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我们来自于天，而非生长于地。我们的物质世界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一切会死亡的、会消散的物质，都是幻相。唯有我们身体中的那个灵魂，那个被称为精神的“光”，才是不生不灭的真实。我们把会消散的，叫做色；把不会消散的，叫做空。色与空是在一起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我们的梦境，比我们的清醒意识（表意识）更真实。因为它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是更深的，更接近灵魂的存在。更深的，才是更接近真实的。人的进化，归根结底是向深处的进化。回归我们的精神之始，就是回到本源之中——那个不生不灭，博大而无所不在的存在。老子将它描述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又说“湛湛澄澄，杳杳冥冥。昏昏默默，纯纯全全，混混沌沌。”唯有体会此种状态，才可见真实。

 

而灵核是光。这一点也许我早就意识到了。我写了许多探求它的诗句。“灵魂是一盏孤灯，从里向外剖。”“我脑海里的灯，或许源于一口悠悠长气。”灵魂是光，是纯净的、美丽的光。最好的艺术都有光的特性，最纯粹的艺术家，都是光之子。不，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光之子。

 

如如不动的，也正是它。正如开篇那个提问题的人所说“有一个东西，是不动的。”不管我们怎么动，我们的肉体怎么消亡，灵核是不动的。仿佛树上结果子，无论果子怎么晃动，果核是不动的。就像河图洛书中间的5，不管其他数字怎么移动旋转，中间的5永远是不动的（李劼）。我们不动的灵核（或灵魂），是与本源一样不生不灭的。我们与宇宙是同构的，这个世界正是如此，我们都是本源结出的果子，本源仿佛树木的根部，与我们连接着，向我们输送着营养和力量。我们与其他的果子、树叶也都是相连的，一体的。河图洛书告诉我们的，也是同一个秘密。它告知我们，我们与宇宙的构造都是如此——围绕着不动不变、不生不灭、固在的灵核（灵魂）、光，其他的事物移动着、变化着、消亡着。既简单，又复杂。但归根结底是简单的。可惜我们的语言无法描述清楚灵核的样子，因为语言是低维世界的产物，它是无法说清高维世界的，就好似用铅笔永远无法画出水彩画，只能勾勒轮廓，供人猜测。

 

纵使猜测，我也得以明白，进入更深的意识，就是进入更广的宇宙，那是一条既近又远的路。世界上所有的学科和法门，无不是我们的舟楫。我们可以选择向深处行走，也可以选择不那么做。但不管怎么做，安居于世，全心而勇敢地去体验一切、感知一切，才不枉我们来一遭的初心。不管什么感受，原初的智慧所教给我们的，就是不要拒绝，不要害怕。这是“灵魂的游戏”。

 

有人问元吾氏，如果我现在过得很惨很穷，本源是否会乐在其中？元答，会的。本源的感受，或许也是我们内心灵核的感受。不管我们在体会着什么，多么大的痛苦和困扰，我们的潜意识深处，都是乐在其中的。这也是我从小到大从没变过的体会，不管经历什么，似乎都在感激和享受。内心的元气始终固在。而人人无不如此。

 

悲剧可以让灵魂净化和提升，而喜剧是跳荡自由、蕴含平常心的人生。两者皆可将我们带向平静而真实的内心。当年，释迦牟尼与阿难讲述“七处征心”，此心即灵核。此心不在那七处，到底在哪儿呢？有一次，我做了一个梦。我身在一个屋子里，屋里亮着灯，屋外也亮着灯。那屋子就是我的身体，屋子中的“我”是我的肉体意识，那亮着的灯，就是我的灵核（灵魂），它遍布在我之内与我之外，它是空的，却又是实有的。梦在用最简单的比喻告诉我，看吧，这就是你。

 

2014/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