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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然的讲稿

 skysun000001 2019-04-11

刘毅然的讲稿

刘毅然的讲稿,压箱底24年了。倒过来说,24年来他没再在三尺讲台上讲影视课。刘毅然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老师,他讲的课分六个部分,其中有:真实与虚构,欲望与想象等。他讲的课,学生们都做了笔记。因为他讲的是写作的一种操作方法,那些急于成名成家的学生还不蹶着屁股记下来?他讲课,音乐系、美术系、文工系、舞蹈系的人都会跑过来听并做笔记。

刘毅然的确改变了很多人的写作方法,以至于小说家阎连科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当谈到创作方法,阎连科就把刘毅然的讲稿复述了一遍。诗人王久辛还在自己的微博上晒出了他听影视课时的笔记,我们第五届文学系的同学仍有很多人保留着刘毅然讲课时的笔记。

或许,这也是他不愿意把讲稿整理成书的理由:学生们都记得这么牢靠,还需要出书吗?其实,这是他的自得:这不就有桃有李了吗?

1988年,电影《摇滚青年》热映,这电影是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他也是电影编剧。小说里有句话:两个人在电梯里接吻的时间比长安街还长。导演田壮壮是这样表现的:他让二人亲吻,女的一条腿抬了起来,轻轻地顶一下那男的腿。真是小说语言绝妙,电影画面有趣。很有文学感觉的语言照样可以变成画面,这让电影公映五年以后的我对文学有了更大的热情。

我在魏公村见到了他,他是真正的白面书生。他喜欢穿布鞋,布扣子的上衣,肩上要挎一个布包的,墨镜一定得戴上。他的步速很快,从后面看,整个就是摇滚青年的感觉。我们第五届的同学,私底下都说他是摇滚青年:在他的身上既可以看到特立独行,也有一点游戏人间。

讲影视课不能只在那里讲,得放电影,如同讲绘画还得有模特。即使是国外好评如潮的电影,在中国有可能就禁播。建国以来,我们的文化都是裤腰带以上的,而刘毅然是以一个文人的良心播放了于创作于艺术有益的影片。比如日本导演大岛渚的《感官世界》,那种性与爱的极致,其实是让人绝望的。生活中的一男一女能相守,是因为不完美,在不完美里有期盼。

他的境遇可想而知,即使是这样,他还要“摇滚”一下。做好好先生容易,露铮铮铁骨难。这让我想起鲁迅的话,一部《红楼梦》,道学家看到了淫,经学家看到了易,才子佳人看到了缠绵,革命家看到了排满。

他戴着墨镜,天便暗了下来。从墨镜里看到的画面如梦如幻,有些画面就是电影就是电视剧。他的墨镜有点魔幻,却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全军搞文学创作的,如同水池里的鱼,到第五届等于捞了五下,还办了个战士班,大有一网打尽的意思。还好,捞出个莫言,还捞出个阎连科。第五届战士班的创作能力非常强,李亚、卢一萍,赵伟已成三剑客。

他教完第五届,毅然离开讲台当导演去了。

京城的笔杆子比京城的树还多,但有一次,一本刊物的主编让我写一下刘毅然,于是我写了《刘毅然的荆棘鸟》。他没有审核,说我是他的学生,学生怎么写,老师都高兴。他的姿态越是摆得高,我这里越胆小。我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样一篇小文章有什么可审可核的,这要写不好还是军艺文学系毕业的吗?还算好,这篇文章写好后,刊物的主编很满意。

他当导演,一出手就是电视剧《霜叶红似二月花》。这是根据茅盾先生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已经有一部好作品放在这里,起点就高了。导演是用镜头说话,画面特别唯美,堪比电影《情人》。刘毅然是个文人,一开始写诗,后来写小说写剧本,然后当导演,这镜头语言是充满文学色彩的。此剧一播,大有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意思,台湾香港澳门更受追捧。

他对剧本的要求特别严,演员不经意改一下台词,不管这个演员有多红有多了不得,他肯定要批评演员,绝对不讲情面。这是多少心血打磨出的居本,演员必须忠实于剧本。那一刻,他绝对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的架势。

“停——”,这样的声音,仿佛用教鞭抽打了一下讲台。

“响鼓”不一定写得了剧本!

能上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都还是人五人六的。拿了诺奖的莫言,也写不了剧本,他跟着刘毅然写剧本,也挨批评。莫言后来写了个关于荆轲的剧本,还是跟写《长征》的王树增合作的。莫言有自己的剧作理论,但操作又是一回事。也有小说和剧本都写得好的,比如老舍,他写的《茶馆》,永远是写剧本人必须研读的范文。我有时候想,好的文人那脑子应该是中药铺那面墙,要虎骨,有,这药珍贵。要野生天麻,有,这药难得。要野菊花,有,满山遍野都是。想要哪个抽屉的药,哪个抽屉就能打开,里面还得有货。

跟着刘毅然写戏的人特别多,我只听到他表扬了两个人。

“余华写戏,把戏写死,意想不到的又活了。”

余华写的《活着》,那应该是余华的骄傲。小说写得好,剧本也写得好。

“好好看一下北大教授韩毓海写的台词,这才叫台词写到位了。”

写剧本,编故事算不了什么,最难的是写台词。北大教授韩毓海,口才极好,听他讲毛泽东,仿佛毛泽东就在眼前。。他在课堂上不管讲什么,都能讲得风生水起。刘毅然导演的《毛岸英》播出后,口碑极好,但制片人邹小提觉得赢利不如人意。韩毓海对邹小提说:“可以了,我这个编剧是业余的,导演是业余的,主演毛泽东的韩中是业余的,就你这个制片人是科班出身。”会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韩毓海可没说“业余”的不好。

《毛岸英》剧本第一稿被“重大办”否了,但杨胜群说:“刘毅然剧本写得好,让他主笔来写一稿。”

跟着刘毅然学写戏,第五届文学系的人最多。写剧本是个催人的活,一动笔真是上了发条。没写之前觉得素材特别多,一下笔才知道捉襟见肘。比如写十集戏,如何把自己的情感和文学感觉均匀地分配到这十集里,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相声演员侯宝林在台上唱一段京剧,竟然比专业演员唱得还好。但侯宝林说,他只是唱那么一段,而别人是要演一台戏。

第五届文学系的人跟着刘毅然学写戏,写病了的有之,写哭了的有之,写得想钻进地缝里有之。写到山穷水尽,再看看刘毅然的讲稿,讲稿还是讲稿,不会写还是不会写。这是因为,刘毅然的讲稿其实讲的是文学创作,即使讲的是剧本应该怎么写,不可能每个人都得其门道。凡是跟着他学写剧本的人,几乎是手把手教了。真是领进门的和尚,能得道成为高僧的不多。

我跟着刘老师学写戏,从1995年就开始了,第一次写《我亲爱的祖国》,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第二次写《星火》,接上去的第一集他还点了一下头,后面的就开始惹他生气了。我感到了我的无力和刘老师的无奈。我曾经见过师傅带徒弟,可打可骂。但刘老师从来不骂我们,只说剧本写作的事。他也知道,再怎么说,学生还是他的学生。该说的都说了,且说了多遍,剩下的只有靠学生们自己去悟。

“你们几个都来吧,我这里有好酒。”

剧本写不好,这师生之间的酒还是要喝的。

“刘老师,你的讲稿应该整理一下出版。”

“不是都做了笔记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毅然的讲稿越来越让他的学生们惦记着,惦记着讲稿比惦记着跟他学写戏要好。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而我们也五十多,不好意思再惹六十多岁的人生气。偏是这学生们喝了酒,又口出狂言,再写不是刘和平就是赵冬苓。刘老师微微一笑,文学的没落,还有学生们生活的艰辛,让刘老师的心也软了,道:“再看看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但每一次都这样继续着。

刘毅然是师,不好为人师。刘毅然是知识分子,有时候就会在微博里好为人师一下,于是就被请过去喝咖啡。

“你是名人,影响太大,以后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了。”

刘毅然没有想过要去做国师,但确有国师之气概!

他是老师,不管有没有讲台,他还要说。

2019-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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