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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知他睡多少个小时，甚或到底睡不睡觉。只有他房间的四面墙知道。 ——塞莱斯特·阿尔巴雷，普鲁斯特的女管家 1914 年 9 月，马塞尔·普鲁斯特告诉他的女管家塞莱斯特·阿尔巴雷，他们不会有另一次度假。在法国北部的滨海度假小镇卡布尔，他们待了一段时间，便回到巴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开始，这位作家借战争来谈论他在文学上的努力 ：“士兵们尽着他们的职责，既然我不能如他们一般战斗，我的职责便是写我的书，做我的工。我没有工夫干别的事。”阿尔巴雷认为这是一个转折点，“当他有意过起部分隐居的生活”。在阿尔巴雷的描述中，“部分”是个关键词。虽然普鲁斯特经常被描画成一个足不出户的作家，但他偶尔会出去。然而更多时候，他选择把自己孤绝于卧室。他夜里写作白天睡觉，时间的倒错使得他进一步抽离于世界之外。 《追忆似水年华》（一开始被英译为《回忆往事》）是普鲁斯特认为自己有责任写出的多卷本小说。第一部分《在斯万家那边》1909 年开始动笔，1913 年才终于出版。甚至在这时，普鲁斯特已经有了作为一个文学隐士的名声。在该书出版后不久的一次采访中，他讲述了隐居的生活方式给他带来的创作上的好处。他说，“黑暗、静谧与孤独，如同沉重的斗篷披在我肩上，迫使我在自身之中再造所有的光、所有的音乐，自然的妙趣、交往的欢愉”。 普鲁斯特的隐居之处，位于巴黎车水马龙的豪斯曼林荫大道。1906 年至 1918 年间，他住在 102 号的二楼。在深爱的母亲谢世之后，他无法忍受在双亲亡故的房子里继续住下去，遂搬到叔父名下的这套公寓。家庭的温馨对这位多愁善感的作家有着吸引力，然而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害于普鲁斯特的健康和写作习惯。九岁时，普鲁斯特得过一次严重的哮喘。因为他的身体条件，他试图避开灰尘和行道树播扬的花粉。 在白天，普鲁斯特的窗外是来往的行人。汽车和四轮马车在鹅卵石路上发出声响。被种种骚动激荡起来的尘埃与喧哗，渗入公寓大楼。在失眠多日之后，他设法将房间改造成一只茧，以摒绝所有的声音、光线和污染物。百叶窗、双窗格窗以及严实的蓝绸窗帘，皆充当普鲁斯特的保护层，以防止任何刺激进入他的卧室。事实上，整套公寓都深掩着。普鲁斯特只允许阿尔巴雷在他外出时开窗。为了确保更大的孤独，他甚至决定连电话也摘掉。在这个密封的空间里，没有一丝光线的游离，没有尘埃颗粒，会去打扰这位在白日入眠的作家。 然而噪音完全又是另外一回事。普鲁斯特被闯入他房间的声音折磨得不行。他的朋友安娜·德·诺瓦耶给他提供了一个实用的、尽管有些偏门的解决办法 ：软木！她在自己卧室的墙上便衬了软木，用来消除外面的噪音，然后发现这一招挺灵。所以他听从了她的建议。1910 年，他将卧室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覆上软木板。然而，他并没有像诺瓦耶那样，在嵌镶板上贴上壁纸，久而久之，软木层便变黑。 有时普鲁斯特会去访友，或者在丽兹酒店吃饭，但他的大多数夜晚都是窝在卧室里。卧室里摆着许多写作工具和资料，以及各种家庭纪念品，从他母亲的大钢琴和橱柜，到照片和更小的物件。普鲁斯特的床塞在角落里。他会倚靠在床垫上，用一层层的毛线衫缠绕着肩膀，然后开始写作。身边的三张桌子上，备着笔、墨水和笔记本，他只用金属笔尖可更换的简易木钢笔。他把稿纸放在膝头，借着床头灯低低的光亮，头顶上的枝形吊灯几乎不用。从夜晚到早上，当热闹的城市消停下来，普鲁斯特的笔在纸上刷刷忙碌起来。 阿尔巴雷也不得不改在夜间工作，她将之形容为“颠倒的生活”。她在普鲁斯特家待了十年，遵从他的作息时间，将公寓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给他端来羊角面包、冒着热气的咖啡（从不让他喝冷的），将散落在床上的稿纸归置好，照顾他的所有需求。 普鲁斯特会一遍遍地重写。每次重读自己的作品，他会觉得有些东西需要改动或补充。他这样跟阿尔巴雷解释道 ：“我想让我的作品成为某种文学的大教堂。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从未完成。甚至当结构已完成，也总是需要进行某些装饰，开一扇彩绘玻璃窗，提供一个柱顶，再造一座小礼拜堂，在角落里放一尊小雕像。”对细节一丝不苟的他有时会开启研究之旅，为了近距离地打量某些人或物。最细微的差别，譬如一件衣服的制作或者一位熟人的姿态，对普鲁斯特来说，都意味重大。因而，他不断地为他那浩繁的小说添砖加瓦。在他草稿的空余部分，满是修改的痕迹。当他把空白都用完，一张标上新正文的稿纸会黏在手稿上。是阿尔巴雷提出了这一巧妙的方法，为了确保改动被正确地输入。 1919 年，普鲁斯特突然不得不搬离豪斯曼林荫大道这套心爱的公寓。他的婶婶作为所有人，事先未向侄子通知，便将公寓出售。据阿尔巴雷说，普鲁斯特把他卧室的软木衬板拆下来打包，大概是想之后再用。然而其他传记作者指出，这些木片被售出，变成了软木瓶塞。 普鲁斯特在巴黎哈梅林路 44 号找到一处新公寓。他住在五楼，余生便在这里度过。不幸的是，他未来得及修改《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三卷便过世了。不过它们都在他死后出版。全书加起来有三千多页，这是数千个夜晚工作的结果。阿尔巴雷说，“普鲁斯特先生的神奇之处在于他的意志力。他把所有意志力都投到他的作品中”。 本文摘选自《怪作家》西莉亚·约翰森 著，广西师大出版社·新民说 出版 活动嘉宾 宋宁刚 《怪作家》译者、青年诗人、批评家、翻译家，南京大学哲学博士，西安财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文学创作与文体研究中心副主任。 崔文川 当代著名收藏家。 原《艺术画刊》杂志主编，中国书院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藏书票艺委会委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 王刚 笔名秦客，“陕西百优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入选者，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西北大学作家班高级研修班学员，西安高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自媒体“书房记”（shufangji2013）创办人。 罕莫 诗人、专栏作家、出版人、策划人、诗翼阅读联合创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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