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中的廿八都

吴伟

廿八都古镇（图片来自网络）

金庸在小说《笑傲江湖》第二十三章《伏击》中明确写到了浙江江山的廿八都，但书中把这个地处浙闽赣三省边界的古镇称为“廿八铺”。

廿八都古镇（图片来自网络）

唐末黄巢起义军进军福建时，在浙闽之间的崇山峻岭中开辟了一条仙霞古道，于是，位于古道要冲的廿八都就成了屯兵之地和兵家必争之地，到了清代逐渐成为商旅要道和三省边境最繁华的商埠。廿八都沿枫溪而建，故素有“枫溪锁钥”之称。宋朝时在乡以下设都，江山共设有四十四都，古镇地属二十八都，此后就一直沿袭这个名称。在江山市，至今还保留着四都、八都、廿七都、卅二都等地名。

仙霞古道上的仙霞关，山脚下有“戴笠故居”（图片来自网络）

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廿八都居民除了讲江山当地方言外，还会讲“官话”。这是因为在清代来自各地的守军听不懂江山话，军、民、商都必须说清政府的官话，因此这种官话逐渐成了全镇通行的语言。

或许有人会说：“金庸写的是‘廿八铺’，怎么就是你说的江山‘廿八都’呢？”答曰：“金庸写的‘廿八铺’基本具备以上‘廿八都’的特点。”

左边印章印文为：“襟上杭州旧酒痕”

金庸在1941年因写文章讽刺训导主任，被迫转学到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学毕业。据《衢州文史资料》第七辑（1989年版）记载，当时衢州中学的校址在衢县西乡石梁村。熟悉《碧血剑》的读者都知道，金庸在书中虚构了一个“石梁派”，还有“龙游帮”（龙游县隶属于衢州），当然，金庸对江山应该也是熟悉的。

在小说中，“廿八铺”这个名称首先出自恒山派的定静师太之口。金庸写道：“定静师太见受伤的弟子神情委顿，说道：‘咱们行迹已露，以后不用晚间赶路了，受伤的人也须休养，咱们今晚在廿八铺歇宿。’”因为定静师太说的两个原因，恒山派弟子们必须在廿八铺歇宿。这是怎么回事呢？

简单地说，故事是这样的：嵩山派掌门左冷禅想将五岳剑派合并，自己一统江湖，遂假传情报，让恒山派前往福州援助，阻拦魔教夺取《辟邪剑谱》，然后在仙霞岭的山路上设下埋伏，冒充魔教袭击恒山派定静师太一群人，以便乘人之危，假装好人，达到逼迫恒山派同意五派合并的建议。但定静师太不同意，于是在廿八铺再次遭遇了伏击，幸好得到了令狐冲明里暗里的保护和援助。

以上故事发生在什么朝代呢？金庸在《笑傲江湖》的《后记》中写道：“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生活中的常见现象，所以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朝代。”此小说写于1967—1969年，而后记则写于1980年5月。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可以理解为金庸为何不直接用“廿八都”这个名称，因为故事没有设定历史背景。

但从一个细节中似乎可以大致判断出金庸内心设定的故事背景。令狐冲在杭州西湖底密室中见到魔教（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知道他复出江湖，故赶往福州去给师父岳不群报信。“当晚来到余杭投店……一路向南，到金华府、处州府后，南方口音已与中州大异，甚难听懂。”元至正十八年（1358）朱元璋攻取婺州路，改婺州路名宁越府，至正二十年改为金华府。处州是浙江省丽水市的古称，始名于隋开皇九年（589年），明朝洪武年间设置处州府。虽然小说不能用考据的方法来判断，但多多少少反映了作者内心深处是设定了历史背景的。

有人认为，金庸对“廿八都”不熟悉，以致把“廿八铺”写成是属于福建地区的。我认为，恰恰相反，是金庸对“廿八都”太熟悉，所以才故意这样写的。请看书中的内容：“从高坡上一路下山，行了三个多时辰到了廿八铺。那是浙闽间的交通要冲，仙霞岭上行旅必经之所。进得镇来，天还没黑，可是镇上竟无一人。仪和道：‘福建风俗真怪，这么早大家便睡了。’”“廿八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一两百家店铺，可是一眼望去，竟似一座死镇。落日余晖未尽，廿八铺街上已如深夜一般。”

其实不是很早就睡觉了，这个局面是嵩山派处心积虑设的阴谋造成的。“忽听得街上有几人大声吆喝：‘乱石岗黄风寨的强人今晚要来洗劫廿八铺，逢人便杀，见财便抢。大家这便赶快逃命吧！’”“两天之前，刚洗劫了廿八铺东三十里的榕树头，杀了六七十人，烧了一百多间屋子。”这些都是“仙安客店”的店小二告诉令狐冲的。“外面已乱成一团，呼儿唤娘之声四起。浙语闽音，令狐冲懂不了一成，料想都是些什么……”

历史事实是，廿八都在1932年的确遭遇了两次残酷而血腥的洗劫，也正因为这两次巨大的灾难，这个富足热闹了数百年之久的古镇从此衰落，几乎不为外界所知。傅国涌《发现廿八都》(湖南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和《衢州文史资料》中的《XX攻打廿八都见闻》均有详细记载，这里不展开叙述。

从1931年到1933年，廿八都到溪口一带，至少修建了6座碉堡，仙霞岭的盘山公路也在1933年修通。著名作家郁达夫的《仙霞纪险》说：“最曲折不尽，令人方向都辨不出来的，是新从关外二十八都筑起，沿龙溪、化龙溪两支深山中的大水而行的那条通江山的公路。”但是，1933年慕名来到廿八都的郁达夫，看到的是这个“鸡鸣三省”古镇的一派衰败景象。

金庸在书中写道：“这廿八铺镇上，静得令人只感毛骨悚然，偌大一个镇甸，人声俱寂，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到半点，实是大异寻常。”虽然这是作者的想象，但廿八铺在居民逃难后的真实情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金庸小说中讲到廿八铺东三十里的榕树头被洗劫，村民相信还会被再次洗劫，全部逃命了，这是出于故事发展的需要而虚构的。但我相信，博学如金庸者，是了解廿八都人民的“血泪史”的，或许这个虚构是受到史实启发的。

当然，武侠小说不能写得太沉重，金庸在这段故事中，让令狐冲扮演了“升任福建泉州府参将”的河北沧州游击吴天德，让惊心动魄的故事充满了幽默诙谐，不禁让我们联想到《鹿鼎记》里的韦小宝。

2007年，廿八都被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2008年，被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山歌）之乡，2017年，被列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在欣赏美景的同时，游客还可以品尝当地的美食，如廿八都豆腐风炉仔、廿八都枫溪鱼、廿八都山药黄麂羹 、廿八都笋干炖排骨、廿八都石斛炖石蛙 、廿八都野菜 、廿八都燕皮馄饨 、廿八都铜锣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