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简介:英国皇家空军军医官艾丹·麦卡锡从1939年9月二战全面爆发开始就抵达法国,参加了1940年的法国战役,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中幸运返回英国本土。1942年初,他作为英军增援部队的一员被派往远东,3月在爪哇被日军俘虏,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恐怖的日军战俘营 1942年3月中旬,麦卡锡和大约4000名来自英国、澳大利亚的战俘开始了穿越高山和平原的行军。在热带的炽热阳光下,他们像牲口一样被塞进火车厢里,前往一座由以前荷兰人所建的机场改造成的战俘营。 一开始战俘营里是由一线作战部队的日军作为看守,他们作风严明,给麦卡锡留下最深印象的一点是这些人对盟军战俘没有明显的敌视和仇恨。但是,很快这些一线日军就被那些更野蛮残忍的看守所取代。从这些新来的日军身上,麦卡锡很快感受到亚洲文化当中“脸面”和“丢脸”的内涵,而且这种“脸面”观念甚至已经渐渐影响到能决定看守对待战俘的态度。打个比方,战俘营的长官想要发泄他的怒气,他会给旁边的士官长两巴掌,然后士官长会转身打离他最近的下士,接着下士会踢旁边的一个普通日本士兵,而这个普通日本士兵会去欺负朝鲜籍士兵,最后这个朝鲜士兵会惩罚到战俘头上。这个体系正好诠释了这种等级森严的“脸面”观念。 ■1942年的前几个月中日军横扫东南亚,盟军官兵沦为日军战俘后表露出恐惧的神情。 现在,麦卡锡和同伴们的任务是分成小组,在战俘营旁边的机场跑道上除草。一段日子后,日本人命令战俘中的机组人员站好队,对他们进行一项关于盟军飞行训练的详细问卷调查。一个老资格的英国空军军官故意抵制调查的完成,日本人把他拖进看守室一顿暴打,之后集合的铃声响起,这个遍体鳞伤的人被拖到前排示众后,当着所有战俘的面由行刑队枪决。大家都明白,这是更残酷的事情即将降临的前兆。 一天,麦卡锡和其他三名战俘像往常一样在机场干活,正好一架日本轻型轰炸机停在他们工作的区域附近等待加油。那个日本飞行员看起来要比一般日本人高大,此时正站在旁边抽烟。这架飞机看起来很像英国的布伦海姆轻型轰炸机,使得一个曾是该型飞机驾驶员的战俘突发奇想,他建议他们四人合力把日本飞行员放倒,然后驾机逃往澳大利亚。正当他们想要实行这个计划时,那个日军飞行员突然转过身来面向他们,娴熟地从枪套中拔出他的左轮手枪,然后操着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说道:“别妄想了!”显然这个日本人会英语,而且早就听到了战俘们的计划。接着,他爬上飞机飘然而去,剩下麦卡锡几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猜测——这肯定是一个在美国长大,然后返回日本参军的日裔。 不久以后,麦卡锡和一些战俘被赶上火车,经过16小时的颠簸来到爪哇岛东部的泗水,在那里度过了几个月时光。一次,他教一个看守的宠物猴子行英式军礼,那个看守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叫上另外六个日本士兵把他打翻在地,一直打到昏迷失去知觉才允许其他战俘将其抬走。 战俘营的食物供应非常糟糕,主要是充满各种杂质的肮脏大米,有时是变质发霉的甘薯。米粒里面爬满了象鼻虫的幼虫,煮饭时这些“小朋友”便漂浮在汤水里,接着它们被煮烂形成一种“蛆汤”——至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蛋白质。这种食物里令人作呕的臭味使得战俘们随时都想尽力改善食谱,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无论是狐蝠、蝙蝠、蛇、蜥蜴还是老鼠,都被吃掉或是制成肉干备用。在最后的日子里,还有人吃皮带、皮鞋等皮革制品。 ■象鼻虫的幼虫是肉肉的蛆虫,麦卡锡等人在食物极端匮乏的战俘营中几乎每天都要吃这种恶心的蛆汤。 来自英国和澳大利亚的战俘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印尼土著士兵,麦卡锡曾怀疑过他们对同盟国的忠诚度,但这种怀疑在看见一个土著士兵因为造反而被当众惩罚后烟消云散。这个印尼士兵被打得很惨,头上有很多伤口,日本人把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埋起来,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任凭烈日和蚊虫的摧残。麦卡锡看着他慢慢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经过三天煎熬过后这个印尼人才最终死掉。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充满着巨大的痛苦与不幸。有人被痢疾折磨得奄奄一息,大小便失禁,却没有一点药品。在照看一个垂死的空军人员的过程中,麦卡锡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希望他在死亡时仍能从信仰中找到力量。他后来回忆说:“我能记得小时候那些朝拜仪式,我们村的牧师,还有我作为孩童侍者站在神坛前的情景。”麦卡锡再次感谢上帝,是信仰的力量让他能熬过那段地狱般的日子。 有一次,为了帮助照顾一名同伴,麦卡锡没有对看守敬礼。那个看守嚎叫着冲过来,高高举起了枪托,慌忙之间麦卡锡用混杂的日语、英语和马来语试图解释,但丝毫无济于事。日本人击中了他的右肘,将他关节处的骨头击得粉碎。对麦卡锡右肘的救治是由一个日本的医科学生在没使用麻醉剂的情况下进行的,在手术过程中他痛得昏死过去。当他醒来时,看见那个“屠夫”医生正对他得意地挥舞着镊子。 由于药物匮乏,战俘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非常危险。各种疾病在营地里肆虐,肺结核、贫血、恶性肿瘤、肾病,当然还有无处不在的痢疾。很多人都是慢慢地、痛苦地走向死亡,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又一次搬迁行动开始,这次只限于麦卡锡在内的少数人,他们坐上货车,门闩被紧紧关上。22小时的行程中,恐惧和不安一直袭扰着他们,麦卡锡心里不停地叨念着:“上帝啊,让我们赶快熬过这无边的黑暗吧。”祈祷没有灵验,又有几个同伴死于途中,他们的尸体在酷热的环境中很快开始腐烂。 ■日本战俘营中的一群来自英联邦国家的战俘,从骨瘦如柴的外表可以想象他们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在行军过程中死亡的盟军战俘,他们的死因主要是因为各种疾病和日军的刻意折磨与故意伤害。 新的战俘营位于爪哇岛的万隆,比起以前的营地情况要好一些,但这儿麻风病和疟疾流行。不过通过一样东西,麦卡锡等人看见了转机,那就是酒精。他以前在爱尔兰的叔叔家后院劳作的时候,学会了从蔬菜和水果中提取酒精,现在相关的原料可以在周围轻易找到——烂甘薯、稻米和香蕉。把这些东西切成片,放入糖、发酵粉和一些当地的豆类,加水搅拌后放置大约10天时间,然后通过简易的工具进行萃取,最后得到的提取物竟然达到差不多90%的酒精含量,对人有很好的麻醉效果。麦卡锡把这些提取物分装在瓶子中,制成了一种“土威士忌”,他用这种自制酒可以从看守那里换取一些急需的药品。 在万隆的这个战俘营里允许进行一些表演、比赛和讨论,这有点像欧洲战俘营的风格。不过6个月后他们又开始转移,被赶进火车和货车,搬进位于巴达维亚的一座由以前荷兰军营改成的战俘营。这里有着恐怖的名声,营地的日本指挥官叫嚣说:“这是一个严格的地方,我们也会很严格地对待你们!任何违纪的行为都将受到严惩!任何想要逃跑的人都将被处死!” 麦卡锡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战俘营的大门打开后,进来一群衣衫褴褛的荷兰人,大约有250人。这些人步履蹒跚,肮脏不堪,士气低落且十分虚弱,更令人恐怖的是他们绝大部分是瞎子。长期缺乏维生素是造成他们失明的罪魁祸首,后面的人把手搭在前面的人肩上,一个一个连成一长串,最前面是还保持有视力的同伴。这个营地有差不多10000名战俘,他们继续忍受着酷热潮湿、蚊虫叮咬、繁重劳作、营养不良和疾病流行等诸般苦难,而日本看守的拳打脚踢和故意伤害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又一次转移行军途中的盟军战俘,麦卡锡被俘后光是在印尼期间就辗转于好几个战俘营。 ■影视作品剧照,趾高气昂的日军看守和噤若寒蝉的盟军战俘。在二战期间日本设立的战俘营中,前者可以随心所。 海上磨难 几个月以后,麦卡锡和同伴们又被分开,连同他在内的大约1200名英、美、荷兰人被驱赶到巴达维亚的丹戎布鲁港,搭上一艘货船,没人知道他们将驶往何方。战俘们呆在甲板下面的货舱里,这里的空间非常拥挤,空气污浊,腹泻流行,沿途倒毙或是不能动弹的人,到了晚上会被日本船员直接扔进海里。每当空袭警报或反潜警报响起时,船都会剧烈摇晃,他们在这阴暗和充满潮湿蒸汽的环境中还得担心随时可能有一颗炸弹或鱼雷破船而入。当船队经过台湾海峡时遇到美国飞机的袭击,而当行驶到琉球群岛附近,所有护航的日军舰艇都被击沉。 在旅程的最后一个晚上,海岸线上的亮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看守和船员喝得烂醉如泥,战俘们也加入了欢庆的行列。能够活着穿过那片危机四伏的海洋,这是让每一个人都感到高兴的事情。麦卡锡和他的同伴们不停地唱着,觉得至少目前他们是安全的。他回忆说:“我们唱着那些战时流行歌曲,像维拉·林恩(Vera Lynn)的歌。”在入睡之前,他们唱的最后一首歌是《我与你同在》(I'll Be With You In)。之后,一颗美国鱼雷击中了货船,看来只要双脚不踏上陆地,他们随时都有葬身鱼腹的危险。 ■维拉·林恩是英国著名歌手,她的歌曲大受盟军士兵的欢迎,被誉为“二战歌后”、英国的“战地甜心”。 鱼雷直接命中船的龙骨位置,船上所有灯光都熄灭了,船身开始下沉。麦卡锡抓到一件救生衣,并奋力爬到甲板上,他看到船尾越翘越高,船的沉没已无法挽回。当货船的船身都沉下海面的时候,麦卡锡跳进了海里,同时他感到自己会被沉船的旋涡卷进去。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万幸的是,我没有被卷下海,后来我意识到我不会死了。感谢上帝,他再次拯救了我,并给了我坚持生存下去的勇气。”麦卡锡拼命抓住周围的漂浮物,哭喊声到处都是,还能听见从燃烧的船体上蹦出的碎片击中人体的声音。“过了很久,周围的火光渐渐暗下来,这场惨剧才慢慢落幕。” ■一艘被美军重创后即将沉没的日军运输船。二战期间有不少盟军战俘在被转运的途中死在自己人的攻击之下,而开挂的麦卡锡则再次幸免于难。 破晓的时候,麦卡锡能看清楚周围漂浮的尸体,其中有很多是菲律宾女人和儿童,他们是旁边一艘货轮上的难民,那艘船昨晚也被鱼雷击沉了。他永远记得一个死去小孩的脸,眼睛无助地睁着,嘴巴还保持着呼救的口形。 海水的温度还算合适,尽管如此,漂浮的人群布满了海面,长期的浸泡使他们的皮肤发白起皱。他们希望有人来营救,就算是日本人的救助也行。麦卡锡说:“我们就像一些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一样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水上下浮动,有时伴随着一两声绝望的呼喊。”12个小时以后,有20名遇难者被一艘日本驱逐舰救起,其中包括麦卡锡。他继续回忆说,不要指望那些日本水手有多人道,他们都是粗暴地把人从水里拖上来,扔在甲板上。一些仍有呼吸,但已不省人事的人会被扔回海里,消失在一片泛着血色的海水中,而那些没有被救上船的幸存者则向附近30多公里以外的济州岛漂去。一艘路过的小渔船见证了整个过程,并目送搭载着幸存者的驱逐舰驶进长崎港。 最后,连同麦卡锡在内的82名战俘幸存者站在了长崎的码头上,他们相互搀扶或拄着棒子穿过市区的街道。这时他们有了一丝得意的感觉,甚至在周围围观的市民嘲笑他们的窘样时也不以为然,一些澳大利亚人还做出了胜利的V形手势。麦卡锡说:“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以后,显然我们这些人的神经早已和常人不一样了。”(未完持续) ■长崎是日本的重要港口,二战期间是日军袖珍特攻潜艇的生产基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