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晚期,居于西方阵营领导地位的岐周部落大酋长、西伯侯姬昌娶了帝乙的妹子太姒,摇身一变为殷商朝的皇亲国戚,身份地位一日千里。当初帝乙之爹帝文丁为永绝岐周部落的后患,用不光彩的诈术擒杀了周族首领季历,也就是姬昌之爹,商周关系急剧恶化。这个杀爹之仇,姬昌先生一直没齿不忘,总在找机会算这笔陈年旧账,而娶了帝乙的妹子太姒,无异于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带来了一顶保护伞。 季历之子姬昌继位后,暗地里蓄聚兵力,念念不忘为爹报仇。此时,位于殷商东南方的夷族先后同孟方、林方等四方部落联合叛乱,大举围殴殷商。寡不敌众的帝乙为免东西两线同时受敌,也为了修好因其父帝文丁杀季历而紧绷的商周间臣服关系,采用和亲的办法来缓和矛盾,希望唇齿相依的商周两国不记前嫌,亲善相处,共同抵御外来侵略。 老谋深算的姬昌可不这么想,他审时度势,判定灭商时机还未成熟。为了稳住帝乙,以时间换空间,他同意与殷商联姻,隆重迎娶帝乙的妹妹太姒。此事史称“帝乙归妹”,自古传为美谈,幕后的烛光斧影被省略不提,商周双方皆大欢喜,重归于好。 在此以前,帝乙之爹帝文丁也把自己的女儿太任嫁给了姬昌之爹周王季历,王季历也就是姬昌的亲爹。“文丁嫁女”和“帝乙归妹”是商周两代领导人互为假想敌而又暂时妥协的产物,是一种极为脆弱的军事-政治联盟,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宗族后果:姬昌的亲舅舅帝乙成了姬昌的大舅哥,比干、箕子哥俩成了姬昌的小舅子,帝辛的叔伯哥哥姬昌成了姬昌的儿子姬发的大表哥,姬发的老丈人姜子牙和姬发的亲舅舅兼姑姥爷比干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干亲家,两国关系空前混乱。 姬昌是个城府极深的谋略家,他看透了大舅哥兼亲舅舅帝乙优柔寡断的书生气,比自己的豪情壮志差远了。帝乙死后,作为亲舅舅兼叔伯大哥,他还要受内侄帝辛的领导,自己生的两个儿子伯邑考和姬发论哪一个都不比帝辛这小子差,倒要一辈辈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啥时候是个头啊。但是岐周部落跟殷商帝国的实力差距比两国领导人的个人差距还要大得多,思来想去,姬昌先生不能不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为了麻痹帝辛和比干,姬昌每次进京上朝值班都要捎上好多重礼,除了比干,包括帝辛在内,各界王公大臣们都收过他的礼。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一劳永逸好逸恶劳的帝辛特旨降许姬昌代表殷商朝廷攻伐那些不合作不听话的西方部落、方国,约定战争收益和财政收入也由地方上的姬昌拿大头,中央朝廷拿小头。 姬昌虽拿到代表朝廷“攻伐方国”这个特许经营权,却反其道而行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私下对挨宰的那些小诸侯们说自己其实不忍心兼并他们,这不都是被帝辛逼得没办法嘛,大家伙儿跟我配合一下,演戏给上面看,迎合帝辛那小子,实在遮掩不过去了就象征性打一仗,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这样一来,西方各部落、方国领袖和臣民都交口赞扬姬昌为人仗义,够朋友,对姬昌敬佩有加,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姬昌办公室跑,请教经营管理之道,史上的“虞芮之讼”说的就是这回事儿。姬昌的人气渐旺,赢得不少“赔本赚吆喝”的好口碑;广告做得好,不如服务质量好,姬昌品牌大有超过帝辛品牌的势头。这下可坏事了。 好酒贪色的帝辛虽然专情享乐,国家大事儿可是一点不糊涂,天生伶俐着呢。他惦记最近往自己这儿跑的下属们越来越少了,派人一打听,原来都搁姬昌那儿群聊呢。他的火儿“腾”就上来了,嘁哩喀嚓把亲姑父姬昌拘留了,关在一个叫羑里的地方,重新建群,意图扳回这一局。羑里是中国古地名,又称羑都,在今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北,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国家级监狱。醒悟过来的帝辛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弄死姬昌,给那些不跟自己走的下属们一点颜色看看。这场内侄杀姑父的权力斗争后来在现代重演了一遍,剧情差不多,但结局大不同。 踌躇满志的姬昌被内侄帝辛一瓢凉水浇头,在羑里监狱一呆就是七八年,从不寂寞从不烦恼的他结交了一帮狱卒朋友和一起吃牢饭的难兄难弟,与外界的联系仅限于一年几次的探监联谊活动。他闲来没事,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顽强意志,撰写了一本《周易》(甲骨文版),几百年后由西汉出版社出版,限量发行,后被收入清朝国家图书馆馆藏《四库全书》。 姬昌在其亲笔创作的《周易》里面讲了很多自成一体的哲学道理,借以向帝辛表忠心,但是重武轻文的帝辛没理这个茬儿,还把姬昌的大儿子伯邑考杀了做成肉羹喂姬昌。打掉门牙和血吞的姬昌只好顺着帝辛的口味,通知二儿子姬发给帝辛送财宝、美食、美女,还拜托各个诸侯国挨个递折子保自己。这一招很管用,比送书实惠多了。帝辛搂着姬发送来的美女笑呵呵乐开怀,亲身感受到了姬昌的赤胆忠心,下令释放了孤苦伶仃的亲姑父,让他回老家养老去,叮嘱他以后老老实实定期进贡觐见,为殷商王朝发挥余热。 姬昌被释放出狱后,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些在朝的老朋友如九侯、鄂侯因为保他,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他悔恨自己老了老了还那么冲动,连累了亲朋好友,自己也疾病加身,遂把灭掉殷商的雄才大略寄托在二儿子姬发身上,出狱不久就把王位让给了姬发。监狱里的恶劣伙食和环境戕害了姬昌的身心健康,让位没多久,急病交加的他就与世长辞了。 姬昌之死,意味着殷商自帝文丁时期和帝乙时期与岐周的和亲政策宣告失败,从此,殷商和西周势不两立,面和心不合,姬发的老婆也就是姜子牙的女儿邑姜也差点被昏了头的帝辛夺走。帝辛的这种带有强制性质的联姻手段显然十分幼稚,而且不止一例,历代史家皆不视其为政治联姻,而是换了个说法叫“强抢民女”。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杀爹之仇、夺妻之恨是绝不能忍受的,姬发也不再上朝了,强制联姻失败的帝辛也只有听之任之。 姬昌的悲惨遭遇在诸侯国际上引发了广泛的同情,帝辛的暴虐行径也越传越严重,连前朝末代君主夏桀的酒池肉林、炮烙之刑、把人剁成肉馅等发明专利也都被归到帝辛头上。目空一切的帝辛从不辩解,也不屑辩解,还故意跟社会舆论对着干,变本加厉地迫害身边那些忠心耿耿以换取功名利禄的旧贵族和神权人士,制造了更多群体性的离心离德事件。姬昌之死是一个分水岭,正派的正统的人们都远离了帝辛,老百姓也都私下骂帝辛残暴不仁,坏事做绝,让老天爷劈死他吧。 帝辛身边值得信托的人只剩下比干、箕子、微子,还有那几个外来户飞廉、恶来等人和首都朝歌的胡同串子费仲。帝辛深知自己的言行不讨王叔比干的喜欢,加之有人三天两头在他耳边编排比干的不是,在外面造谣说比干想篡权夺位,帝辛虽然不信,也由不得不孤立比干,防止比干威胁到自己的王权。他任命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费仲主持日常国务,又提拔一帮不听比干调度的中层官员,砍掉了比干的一些主管岗位,另设新职。史传费仲善于阿谀,贪图财利,飞廉和恶来父子俩善于毁谤,喜进谗言,天下的诸侯和百姓因此越发疏远、厌弃帝辛了。 一心辅佐帝辛的比干就这么被不明不白地架空了,排挤了,边缘化了,比干的耿直性格和凛然正气也让帝辛一天比一天不快活,沉浸在温柔乡里的他一天比一天喜欢听软话奉承话漂亮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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