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真狼

我和老班长吕方正，都是土生土长的张家界人。1941年9月，正蓬国军同日本兵在长沙会战。那年我12岁，老班长38岁。老班长吕方正，是9战区薛岳部下的一位炊事班长，我是一名小小交通员，负责民间根据地与军部的信息传递。为了筹备粮食，军部派我和老班长一同下乡。当晚，我和老班长，乘上一辆刚缴获的日本军车，老班长开车，秘密驶入深山。

        一切还算顺利，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刚一进村庄，就听村民们哭喊声一片。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打听，才知道山村昨晚闹了狼灾，几户人家的孩子不见了，几家人的羊、牲畜被狼咬死了很多。老班长一面安抚乡亲，一面教村民如何防狼。

         村民受到鼓舞，有的设夹、设套，有的挖陷阱，还有的在院子周围圈起竹篱笆墙，篱笆墙的外围，又插起了细小尖利的竹签。如果狼进不了院子，它会在篱笆墙下面用爪子刨洞，刚好竹签扎到爪子上，狼一痛，就不会刨洞了，从而防了狼，保证了人身安全。

        村干部负责收集粮食，我和老班长闲得无事，决定去山里打一些野味。

        运气不错，打了两只野鸡，两只野兔和一头小野猪，野猪的份量可能在90斤左右。傍晚时分，老班长肩扛野猪，提着长枪，我把野鸡和野兔用绳子串在一起，背在身上，准备按原路返回。

        突然间，从林中跳出来三只狼，呲着牙，凶神恶煞地慢慢向我们逼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我很害怕，一直催促老班长快点开枪打死它。老班长反尔很镇定自如：“不用怕，让它们跟着吧，如果它们敢扑上来，我用枪托把它们砸死，就是不能开枪。”我疑惑不解。老班长笑着解释：“万一开枪打不死它，它会吼叫，搬来了狼群救兵，我们两个谁也活不了。” 就这样胆颤心惊地走了一路，狼跟了一路，好不容易见到一村庄，有个老农看到我们身后跟随有狼，一声招呼，附近几个乡亲，手持锄头、木棍，纷纷围上来。狼见势不妙，拔腿便逃之夭夭。

        第三天的早晨，我们还在睡梦中，就听一乡亲兴高釆列地喊道：“吕班长！吕班长，我抓到了……” 吕班长揉了揉眼睛问：“老乡，捉到什么了？” 老乡一脸兴奋：“设的夹子夹到一只狼，后山陷阱掉进两只狼。” “看看去！” 老班长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

        到了地方，远远看到林中一只狼，被夹子夹住了一条前腿，在拼命挣扎，企图挣脱，血肉模糊，几乎是露着白骨。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狼更加绝望，凄利地尖叫着，狠狠地抬着前腿。在我们將要靠近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狼猛然咬断自己的前腿，癫癫地消失在林中。

        走进后山的陷阱，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蒙在陷阱上面的稿草拨开一条小缝，见到两条被饿得奄奄一息的狼。老班长果断下令，把陷阱盖结实，再饿它几天，把这两条狼活活饿死！

        9月中旬，粮食收集了满满一车，我和老班长买了干粮，买了烧鸡，准备返回军部。老班长在临走前，还想去看看后山陷阱里的两只狼。于是，找了几个老乡，带了绳索木棍，把井盖掀开，去了稿草、树枝，发现里面只有一只狼的尸体，和另外一只狼的头颅及一些皮毛。乡亲们七手八脚地用绳索把狼的尸体套上来，刚解开绳索，这匹死狼，居然跳起来逃走了！“里面的狼头、皮毛，一定是被这条狼吃的！” 乡亲们议论纷纷，看来，是我们低估了狼的生命力。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天空浮过几片灰云，我和老班长驾驶着运粮车，也出发了。为了赶时间，老班长决定抄近路走小路。天公不作美，刚刚进入密林深处，一时狂风大作，眼看要有一场暴风雨。大风吹断了树枝，刮断了小树，树叶像雪花一样飘在挡风玻璃上。

        大概是夜间11点钟左右，车辆进入深谷，偏偏一条粗大的树干挡住了去路。老班长把车停下，欲打开车门移开树干，突然一只狼猛扑过来，差点咬到班长的脖子，好险！幸亏老班长机灵，赶紧关好车门，并把玻璃窗户完全封闭。老班长打亮前灯，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狼！狼的眼睛个个象两个小灯泡，幽幽地发着寒光。还有几匹狼，不知疲倦地用前爪扒拉着车窗，吓得我把头埋在车窗下面，不敢抬头看一眼。老班长也深知，我们已陷入了狼群，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渺茫。

       这样彊持了半个多钟头，一条身材壮实硕大的狼，一直扒着车窗冲老班长吼叫。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狼王吧？老班长看了看一直吼叫的狼王，看了看车厢里的绳索，一个大胆的想法酝酿出来了。他让我坐到靠近方向盘车门的地方，并嘱咐：“我让你关车门，你就关车门。我让你打开车门，你一定要打开车门，千万记住了！” 我不知道老班长要干什么，但在这生死关头，也只能依老班长的话去做。

        老班长拿起绳索挽了一个套子，然后摸出一条鸡腿，右手拿鸡腿，左手拿绳套，慢慢把车门打开一条小缝，用鸡腿从下面引诱狼的注意力，左手突然用绳套住狼王的脖子，把狼王提了起来，并打开车门跳下去，冲我喊道：“快关车门！” 我把车门赶紧关上。狼王被绳索勒得嗷嗷叫，其它狼也不敢扑上来。老班长迅速把绳子的一头系在横在路上的大树干上，多余的系在车前拉勾上，拎着狼王拍拍车窗：“快开车门！” 我把车门打开，老班长左手拎着狼王，右手发动车辆，将车倒了几十米远，把树干移开，重又拎着狼王解了绳索，放了狼王。之后，老班长还是把鸡腿送给狼王吃了。车又启动了，再看狼群，齐刷刷地坐在道路两旁，象是在为我们行送別注目礼呢！

        长沙战役非常惨烈，前三次战役虽是我军胜利，但伤残、死亡人员特别严重，医院、战地医院已容不下这么多伤员。

        1944年5月27日，日军集结36万兵力进攻长沙，而守卫长沙的9战区薛岳手下只有17万人，长沙危在旦夕！军部决定，先让伤员安全转移。我和老班长也接到命令，把一车伤员送到山村根据地疗养。刚出城行驶不过70公里，就被日军先头部队摩托队发现了。八辆摩托车加三辆满载日本宪兵的军车，紧紧追赶我们的车子。摩托车上的副座机枪手，还不时地扫射一通，情况非常危急！为了甩开日军追击，老班长断然弃大路不走，改走小路，把日军引向深山。

        日军依然穷追不舍。我们的车辆行驶至狼群出没的地方，老班长向我命令：“准备炸药！” 这条路我和老班长走过多㳄，前面不远处有座石桥，是过往行人、车辆唯一的通道，其它全是悬崖峭壁。我明白老班长的意思，把炸药包准备的好好的。我们的车通过石桥，老班长迅速拎着炸药包跳下车，把炸药包塞进桥洞，点燃后上了车，开足马力，向前挺进。日军摩托车刚要上桥，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桥被炸断了，气得日本小队长呱呱呱乱叫：“八格牙鲁，统统死拉死拉的！” 

        不死心的日本小队长，让士兵砍来树干，用绳子绑起来，想架桥通过。这时天色已晚，一阵风吹过，天上飘过来乌压压的黑云，几道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日本兵为了避雨，纷纷携武器下车，寻找山洞藏身。好不容易在很远的地方找到一个山洞，一个士兵用手电筒打了暗号，日军全部躲进了那个山洞。

        日本兵进了山洞，刚要坐下来休息，听到几声叽叽的叫声。日军还以为是老鼠呢，打手电筒一照，原来是几只嗷嗷待哺的狼崽。一位士兵好奇，上来揪住一只狼崽尾巴，把它从地上提起来。狼崽拼命挣扎着，惨叫着。附近的狼群听到叫声，纷纷回来一探究竟，看见是一群人住进了它们的山洞，不由得凶相毕露，一边吼叫着，一边猛扑过来。日本兵发现有狼群扑过来，赶忙用机枪扫射。冲在前面的几只狼倒下了！狼群没有被吓退，而是站立在不远处把山洞团团围住，其中一只狼不间断地向天长啸，希望能引来更多的狼群。狼群一拨一拨地向山洞进攻，被日军一拨一拨地枪杀掉。山洞前狼尸堆积成山，血流成河。但狼群依然没有退却，反而有更多的狼从远处聚集过来，甚至有几匹狼，居然攀上悬崖，从上面跳进山洞，咬死咬伤不少日本士兵。随后又有不少狼从上面往洞里跳，正面又有狼群大举进攻，一时间，人、狼大战成胶着状态。这样战了整整一夜，其结果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和老班长带领民间武装，来找这帮日本鬼子的时候，见到这样一个场景：车辆完好无损，洞前堆积了很多狼的尸体，洞内枪支弹药摆放得好好的，洞外，遍地是血迹，遍地是日本兵的帽子，撕碎的衣服，被啃得稀烂的头颅，连一根骨头也没有看到。

        从那以后，长沙失守，我和老班长转战衡阳，参加湘西剿匪。在湘西剿匪战斗中，吕方正老班长牺牲了，我也受了重伤，后来定居衡阳。

               讲述人：邻居张爷爷

               整理编辑： 许斌

               2014年   8月   4日

              于深圳市宝安区西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