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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故事的牛魔王 朋友从江南回北方老家过年，看到姐姐们忙着蒸馒头炸油果，发朋友圈感慨，又想起幼时每到过年母亲忙碌的影像。 朋友双亲不在已有年时，却年年不远千里回乡过年，想来不仅是乡愁萦怀在胸，亦有慎终追远之意。我们中国人讲究慎终追远，每到新旧交替之时，必携儿孙回乡上坟祭祖，即是此故。 从属于生命的事物，一定会永远地记忆着生命的内容，特别是在生命消失之后。 物本无情，物皆有情。 我生长于七零年代末的豫北乡下，关于童年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物质的匮乏。儿时从一入冬就开始盼望过年，只是因为过年可以喜气洋洋地穿新衣服，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吃特吃，还可以挣几块钱的压岁钱，虽然那崭崭新的票子还没在口袋里捂热就得上交国库，可是，哪怕就是摸摸看看，也还是觉得很满足。 幼时的年好像总是很冷，记忆中母亲总是腰间系着一件大白围裙穿梭于屋里屋外，将一盖帘一盖帘的馒头枣糕一趟趟地放进大柴锅，而我乐陶陶地坐在灶下，将一把把的柴火投到灶里，想象着那些母亲捏的生肖造型蒸熟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怎样被我吃进肚子，于是就忍不住傻乐，小脸儿被炉膛里的火映得红彤彤的。 岁月是刻满回忆的年轮，点点滴滴，悲欣交集。 自己做了母亲以后，常常会给孩子做些自己小时候的吃食，比如韭菜盒子，比如疙瘩汤。朋友们看见我在朋友圈里晒的菜盒子都笑我，小牛，怎么你做的菜盒子，鸡蛋是整个的？难道不要打碎炒熟吗？ 我说我这是祖传的手艺，鸡蛋一定要整个摊到韭菜上面，碧绿金黄，春意盎然。 对于我们这代人，食物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关于童年和爱的载体，每一口都盛满了回忆和乡愁。 十二三岁时，我在三公里外的镇上读书，每天早晨五六点钟骑自行车穿越两个小村庄赶去上早自习。北方冬天的早晨，五六点钟天光还一片漆黑，父亲已经做好一大碗热腾腾的疙瘩汤。我迷迷糊糊地坐在明亮的炉火前，胡乱将疙瘩汤扒拉完，就蹬上自行车，闯入无边的黑暗里，闯入混沌的前途中。 而今，离乡已数十载，生命在沉静中慢慢地往远处走去，飞得不见踪影，像一只鼓风而去的风筝。 三十年后，我的孩子拿筷子搅着我做的疙瘩汤，撅着嘴巴问，妈妈，你怎么放这么多粉条，我不爱吃粉条，还有鸡蛋，我也不爱吃。 热气模糊了我的双眼，那个在炉火前大口大口扒拉疙瘩汤的少女又来到我的面前，父亲心疼她念书用功，总是在汤里渥一个囫囵的荷包蛋；父亲知道她爱吃粉条，总是在汤里额外多加一小把。 如果人生是一段旅程，那我们的经历就是背包，我们的背包越来越沉重，步履走得越来越缓慢，可是，我们的内心却越来越丰盈，渐渐在取与舍，得与失之间学会爱和珍惜。 姐们儿离婚后偶遇一个小十多岁的飞行员，英俊挺拔朝气勃发，遂忍不住上前勾搭，结果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儿，双双坠入爱河。我看她连眉梢眼角都盛满了春意，委婉提醒她，你们俩不会有将来，还是要为自己保留几分，失恋的痛苦不比失婚差。 后来当然还是分了，姐们儿痛得多少个夜里睡不着觉，流着泪给我发信息，回忆俩人甜蜜时的点点滴滴，你不知道他对我们娘儿俩有多好，你不知道我们俩人有多么契合，不仅是灵魂，还有身体，他简直就是我的另一半。 我翻她的朋友圈，那一年多全是她和飞行员在一起时的记忆，他带着她和孩子去逛农博会，她抱着孩子，他搂着她；他带着她去游乐场，过山车上她在尖叫他在笑；他带着她在蓝天上翱翔，她像个小女生一样看着操纵驾驶舱的他，满脸崇拜...... 后悔过开始吗？我问。 不，她斩钉截铁，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可是我还是选择了飞蛾扑火，至少我曾经拥有过啊，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那些爱和被爱的印迹，统统是我活过的证明，我爱过，不后悔。 生命的旅程中，只要建立了任何一种羁绊，就会有痛苦。可是，如果从不曾全情投入地爱过哭过痛过，从不曾贪嗔痴，从没有爱恶欲，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指环王》里，精灵族的阿尔文公主拥有近乎于无限的生命，然而她的爱人阿拉贡只是一名凡人男子。在她无止境的生命中，阿拉贡只能陪伴她极为短暂的数十年，和她的生命相比，那几乎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她的爱情有意义吗？她的爱情会带给她无尽的怀念和悲伤，她还值得去爱吗？她的爱人会化作泥土，他们的故事会被世人遗忘，他们的名字会被时光的尘埃重重掩盖，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相爱？ 因为如果没有和阿拉贡相爱，阿尔文公主的漫长人生只是活出了生命的长度，却不曾体会凡俗之爱带来的酸甜苦辣，那么她并没有真正体会生命本身。如果她没有在人生中受过苦，那么就谈不上真正活过，因为在永恒的幸福中其实并无任何事情发生，一切不过是昨日的重复罢了，是她和阿拉贡相爱的经历才使得她的生命有了意义。这意义不在于拥有了无穷的时间，而在于其中的某一瞬间是如何度过的。刹那即永恒。 加缪说，重要的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生命本身并不值得留恋，值得留恋的是经历和体验，是我们为它受过的苦，那所有的贪嗔痴恨爱恶欲，那每一点欢欣雀跃每一点企盼渴望，那每一点酸甜苦辛每一点焦灼等待，那才是活泼泼的生命啊。 我每次给儿子讲《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都泪流满面。 有一只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它死过一百万次，也活过一百万次。它是一只有老虎斑纹，很气派的猫。有一百万个人疼爱过这只猫，也有一百万个人在这只猫死的时候，为它哭泣，但是，这只猫却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它对死一点也不在乎。 有一次，猫不是任何人养的猫了，它是一只野猫，它第一次成了自己的主人。所有的猫小姐都想嫁给他，只有一只美丽的白猫，看都不看这只猫一眼。猫有点儿生气，走到白猫身边说，我可是活过一百万次的喔！白猫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是吗”。 猫在白猫面前连翻三个跟头说，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白猫答应了。猫从此就一直待在白猫的身边，白猫生下了许多可爱的小猫，猫再也不说“我可是活过一百万次”的话了，猫喜欢白猫和小猫们，已经胜过喜欢自己了。 终于，小猫们长大了，一只只的离开了它们，白猫越来越像老太婆了，喉咙里常常发出轻柔的咕噜声，猫也变得更加温柔了，它也从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咕噜声，它希望能和白猫永远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白猫躺在猫的身边，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了。猫第一次哭了，从早上哭到晚上，又从晚上哭到早上，整整哭了一百万次，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有一天中午，猫停止哭泣了，它躺在白猫的身边，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了，猫再也没有活过来了。 所有那些认真去爱的人是幸福的， 所有那些在失恋中痛苦的人是幸福的， 所有那些在失去亲人后痛哭的人是幸福的， 因为他们才真正地活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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