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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腕黄庭坚

 江山携手 2019-04-20

文化大腕黄庭坚

出众诗品源于不俗人品 才华才名比肩苏东坡
文化大腕黄庭坚 
 王爱军 


  他是个诗人,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在“苏门四学士”中位列首席;他是个书法家,行、草、楷十分精妙,自成一家,与苏、米、蔡并称“宋四家”。他是我国文化史上少有的“全能型”人才,虽然是苏东坡的门下弟子,却被后人以“苏黄”并称,是个足以与苏东坡比肩的文化大腕。他,就是黄庭坚。

  名闻江南的大才子

  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世称“黄山谷”。

  黄庭坚幼时聪颖早慧,五岁就能背诵五经,《宋史》记载说:“坚幼警悟,读书五行俱下,数过辄忆。”读书一是速度快,一目五行,二是记忆力好,念过就记住了。他的舅父李常是皇祐进士,曾经来到他读书的家塾,看到书架上摆满了书,就随意抽取了一本,然后考他,他居然都能对答如流。李常大为惊奇,称他有“一日千里之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七岁时,黄庭坚写过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诗题虽平常,然而对世道的洞察却令人惊异,完全不像七八岁孩童的口吻。

  分宁黄氏是诗书世家,黄庭坚祖父一辈同族兄弟共十三人,均以学问文章显名,其中有十人考中进士,时称“十龙及第”,名声远扬。黄庭坚是家中次子,他的父亲黄庶追慕古代大哲,用上古时帝颛顼(zhuān xū)高阳氏的后裔“八恺”之一“庭坚”为其命名。等弱冠之后,再以“鲁直”为字,希望儿子像宋真宗时的直臣鲁宗道那样刚直忠正。良好的家庭环境,让黄庭坚从小就深受文化的浸染,他的出类拔萃也就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人若有了才,总会按捺不住想显示一番。传说黄庭坚曾到江南繁华的胜地江州(今九江市)以文会友,听说分宁大才子驾临,江州的文人墨客纷纷前来拜访,一来想一睹真容,二来也想一探底细。有一天,这些人约黄庭坚游烟水亭,只见亭榭前烟波浩渺,波光粼粼,景象万千,亭中有个香客一边在观景,一边在吸水烟。一位文士灵机一动,说出一幅上联:烟水亭,吸水烟,烟从水起。说完,把目光投向黄庭坚,不用说,那是请他作对。黄庭坚一笑,随口说道:风浪井,搏浪风,风自浪兴。浪井是一处风景,头天恰好一起游览过。众人一听,无不称妙。从此,黄庭坚的才名在江南更响了。

  嘉祐三年(1058),黄庭坚的父亲不幸去世,年仅四十一岁。父亲的去世使得家庭失去了经济支柱,刚刚15岁的黄庭坚不得不跟着时任宣州观察推官的舅舅李常到淮南游学。在扬州,他认识了舅舅的朋友、诗人孙觉。有一天,孙觉和另一位诗人王平甫争执起来,原因是孙觉推崇杜甫,认为杜甫的《北征》诗胜过韩愈的《南山》诗,王平甫却认为《南山》诗比《北征》诗好,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黄庭坚恰好在座,站起来打圆场说:“若论工巧,《北征》不及《南山》;若书一代之事,则《北征》不可无。”这番话见解独到,鞭辟入里,却出自一个年仅15岁的少年之口,让两位前辈刮目相看。后来,孙觉干脆把自己的女儿兰溪许配给了他。

  嘉祐八年(1063),黄庭坚获乡试第一名,翌年赴京参加礼部省试,不幸落榜。消息传来,黄庭坚正在和住在一起的考生喝酒,席上其他落第者一下没了心情,纷纷散去,只有黄庭坚若无其事,自饮其酒,喝完了,又跟大家一同看榜,毫无沮丧的神色。

  嘉祐十一年,黄庭坚再赴乡试,那年的考题为《野无遗贤》。考官李询审卷,当读到“渭水空藏月,傅岩深锁烟”时,不禁击节称绝,谓“此人不惟文理冠扬,异日当以诗名擅四海”,于是再获乡试第一。第二年春天,二十三岁的黄庭坚再次上京参加省试,高中三甲进士,由此开始了他的从政生涯。

  与苏东坡讲道论艺

  世人说起黄庭坚,就离不开苏东坡,自古就有“苏黄”并称的美誉。

  黄庭坚为苏东坡所知,是在熙宁五年(1072)。在他的岳父孙觉处,苏东坡第一次看到黄庭坚的诗文,当时即惊其超逸绝尘,“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他的岳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推销自己女婿的大好时机,请求说:“知道黄庭坚的人还很少,大学士可以为他扬名。”苏东坡笑着回答说:“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去接近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接近他,逃名而不可得,何须扬名?”

  黄庭坚33岁起就与苏轼有了书信来往,常有诗歌唱和,但都不曾见面。直到元祐元年(1086),41岁的黄庭坚与49岁的苏东坡相继入京为官,他们才结束神交的历程。黄庭坚也第一次以弟子身份登门拜谒苏东坡,并以一洮河石砚作为见面礼。

  从这年秋天黄庭坚至京任校书郎,到三年后苏轼被革除龙图阁学士赴杭州任职,是黄庭坚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在此期间,黄庭坚与苏东坡朝夕相伴,艺术上,他们讲道论艺,酬唱赠答,切磋诗文,鉴书赏画,诗词唱和达百篇之多。除了在文学方面的惺惺相惜外,书法也是一样的品味,他们都擅写行楷,只是在风格上大为迥异。有一次,黄庭坚问苏轼,我的字写得如何?苏轼开玩笑说,你的字是“树梢挂蛇”。黄庭坚听后大笑,那您老的字便是“石压(青蛙)”了。

  生活中,苏黄二人虽是师徒相称,但亦师亦友,时有才思敏捷的交锋,留下了不少文坛佳话。

  有一天,苏东坡回忆起在监狱中的生活,感慨说:“那时我每天吃的是三白饭,照样很香甜,世间美味不过如此!”黄庭坚很奇怪,不知道什么是三白饭。苏东坡回答说:“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米饭,此谓三白也。”过了几天,苏东坡忽然接到黄庭坚的请帖,邀请他去吃皛(xiǎo)饭。苏东坡嘴馋,欣然应允,临走时还对夫人说:“黄庭坚乃当世学士,读书甚多,他这皛饭定是稀珍之物。”可等到开饭,发现桌上只有三样东西:盐、萝卜、米饭。原来这所谓的皛饭,就是他曾吹嘘的“三白饭”,这时他才知道被黄庭坚戏弄了。

  苏东坡对美食极有研究,不仅发明了广为人知的东坡肘子,还特别擅长烧鱼,同样堪称一绝。有一次他突然来了雅兴,跑到厨房里鼓捣了半天,刚刚把鱼烧好,一抬头,看见黄庭坚正走进院来。他一想,这个点儿来,肯定是蹭饭来了。于是,便急忙把鱼藏到了碗橱顶部。黄庭坚早就看到了苏东坡的举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今天有一事请教,敢问苏轼的苏(苏的繁体为蘇)如何书写?”苏东坡回答说:“苏者,上乃草下左鱼右禾。”黄庭坚追问说:“那此鱼放到右边行否?”苏东坡说:“可以呀。”黄庭坚接着道:“那把此鱼放上边行否?”苏东坡认真地说:“哪有鱼放上面之理,高处不胜寒,鱼岂不被冻死?”黄庭坚笑了,用手指着碗橱顶,说:“您既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何还把鱼放在上面?”苏东坡无奈地把鱼取了下来,让黄庭坚美食了一顿。

  乌纱帽越戴越小

  与黄庭坚过人的才华相比,他一生的仕途极为黯淡,除了时运不济,主要是性格原因。最初苏东坡在读到他的诗文后就曾预言:“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事实证明,苏东坡的眼光相当犀利。

  黄庭坚中进士后被授予的第一个官职是叶县(叶,古音“射”,今河南叶县)县尉,负责地方治安。每天应付繁杂的公务,周旋于官场的倾轧,让黄庭坚不胜其烦,感慨“官如元亮且折腰,心似次山羞曲肘”。此后黄庭坚又曾作吉州太和县(今江西泰和)知县,当时朝廷颁布征收盐税的政策,税额与政绩直接挂钩。其他县都争先创优,黄庭坚却为“穷乡有米无食盐,今日有田无米食”而苦恼,结果因为执行新法不力,被降职到德州德平镇(今山东)。

  宋哲宗即位后,在司马光的推荐下,黄庭坚被任命为校书郎,负责撰修《神宗实录》。因为工作出色,被提拔为起居舍人,三年后出任宣州知州。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正是这本《神宗实录》,给他惹上了麻烦。

  北宋中期以后,朋党之争呈愈演愈烈之势。元祐八年(1093)哲宗亲政后,在章惇、蔡卞等人的带动下,所谓的“绍述派”开始清算“元祐派”,黄庭坚被划入元祐一党。负责审查的蔡卞发挥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从《神宗实录》里搜罗出了千余条内容,认为是对神宗的诽谤。于是皇帝下诏,令他入京,接受审查。

  《宋史·黄庭坚传》里记载了这次“文字狱”的审讯情况。经史官们反复考查核实,仅剩下32件琐碎的表述还有待查清,其中黄庭坚所写“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成了首要的问题,罪名是“大不敬”。所谓“铁龙爪”,是熙宁年间太监李公义设计制造的一种疏浚河道的工具,用它在河中挖掘泥沙,效果很差,劳民伤财,所以黄庭坚才有此记述。面对气势汹汹的诘问,黄庭坚淡定地回答说:“那时我正在北都任职,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确实像儿戏一般。”凡是有所查问,他都照实回答,毫无顾忌,甚至连过堂的人都称赞他胆气豪壮。

  结果文字没有成为问题,态度却成了最大的问题,他因此触怒了皇帝,被贬涪州别驾,安置在黔州(今四川彭水)。

  贬谪的诏书下达,左右的人都哭泣起来,黄庭坚却神色自若,倒头便睡,睡得还格外香。旁人看他喜形于色,好心地提醒他说:“黔州乃蛮荒之地,少有人烟,凡遭贬此地者,皆水土不服,不病即亡,你不仅不担心,还很高兴,是什么原因?”黄庭坚回答说:“四海之内,皆为兄弟,浮生若梦,来去无迹,凡有日月星辰明耀之地,无处不可寄此一生,又有何忧?”

  即使被流放到了大西南,攻击他的人还认为他去的是好地方,诬他枉法,于是再被移至戎州(今四川宜宾)。黄庭坚淡然处之,只是一身正气的他对官场已不再抱有希望,他取别号“山谷道人”,将更多的精力寄托在诗歌、书法、禅学修养等雅好上。从此,中国的历史上,少了一位为民请命的清官,多出一个在艺术领域纵横捭阖的大家。

  碑工不刻“党人碑”

  黄庭坚为人正直,注重情义,这为他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黄庭坚的一生,屡受恩师苏东坡的牵连,可他不离不弃。他对苏东坡的感情很深,元符元年(1098)重九日,黄庭坚在戎州与人游览无等院,观看甘泉绕井,忽然看到苏东坡的题字,不禁想起正谪居海南的恩师,心情顿时沉重,“低回其下,久之不能去”。元符三年七月二十八日,苏东坡去世,黄庭坚异常悲痛,哭泣不已。他在屋里悬挂了一张苏东坡的画像,每天早晨都穿戴整理好衣冠,恭敬地向画像焚香施礼。有人曾说起他和苏东坡以“苏黄”并称,声名难分高下,他即刻起身离席,惊慌地回避说:“庭坚望东坡门,弟子耳,安敢失其叙哉!”意思说,我是东坡先生的学生,怎么敢这么没大没小呢?

  在苏门四学士中,他与秦观最好,这种友谊同样贯穿了一生。崇宁二年(1103)十二月,他被贬宜州,途经长沙时,恰遇秦观的儿子秦湛和女婿范温扶丧北归。闻听秦观已然仙逝,黄庭坚握着两位晚辈的手失声痛哭,旋即以二十两银子作为赙金相送。秦湛知道他生活艰难,说什么也不肯要,黄庭坚流着眼泪说:“你父亲,是我同门的好朋友,我们之间的情义,如同骨肉。如今他死的时候没有到场吊唁,埋葬的时候没有相送,我亏欠你父亲的太多了……”秦湛不敢再推辞,只得收下了礼金。

  崇宁三年,蔡京掌权后,将司马光、苏轼、苏辙、秦观、黄庭坚等三百零九名元祐党人列为奸党。他还亲自书写了这些人的名字,颁行各州,要求都刻碑立石。命令传达到九江郡,太守不敢怠慢,立刻召见本地最有名的碑工李仲宁,亲自给他布置了雕刻《元祐党籍碑》的任务,并且叮嘱他说:“这是朝廷的命令,必须严肃对待,儿戏不得。干得好,肯定不会亏待你。”

  李仲宁一听,上前施礼说:“启禀大人,这个活儿我干不了,请你另请高明吧。”太守一愣,疑惑地问:“为什么?”李仲宁回答说:“小人家非常贫穷,只凭刻字的微末手艺,连家人都养活不起。幸亏偶然与黄太史相识,他为小人的作坊亲笔题写了‘琢玉坊’匾额,并授权可以刊刻苏学士和他自己的诗词,由此我才得以饱暖。今天以奸人的名义让我把恩人的名字刻在碑上,实在不忍心下手。”太守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竖起大拇指,称赞他说:“你的贤能,就是士大夫也比不上。”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光普通百姓为他说话,就是一些世外之人,也钦佩有加。有一个方士叫林灵素,被徽宗宠信,赐号金门羽客,有一天,他应邀前往太清楼侍宴,看到徽宗亲自书写、矗立于文德殿门东壁的《元祐党籍碑》,纳头便拜。徽宗大为诧异,问他何以如此,林灵素回答说:“碑上姓名皆天上星宿,臣怎敢不稽首?”说完,吟诗一首:“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弄得宋徽宗非常尴尬,脸红一阵,白一阵。

  黄庭坚在《书缯卷后》中曾说:“士大夫处世可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老夫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事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意思说,一个人处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俗,俗了便无药可医。什么是不俗呢?还真不好说,看他平时与普通人无异,然而临大事的时候,他的气节却不可剥夺,这就是不俗之人。

  清人刘熙载评论说:“诗品出于人品。”再好的诗才,也得以做人为根本。黄庭坚出众的诗品,根源于他不俗的人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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