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埃普斯《窗外》 世界上现存最早的照片是尼埃普斯(Joseph Nicéphore Niépce)的《窗外》(1826),这幅被视为目前世界上的第一张照片,据说是其在法国勃艮第的家里,通过其阁楼上的窗户拍摄的,曝光时间超过 8 小时。通过这张斑斑点点、模糊不清的照片,人们便对十九世纪初法国中部这座小城的建筑制式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更能想见向这扇窗口之外延伸的社会公共空间的推断性思索,这也是人们对十九世纪初关于城市景观的大略记忆。 在人类历史上,人与城市的关系充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更有着爱恨交加的纠结。千百年来人们有着乡间对城市处心积虑的迷恋,也有着当下人对城市生活莫名无奈的恐慌。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有着依附城市获得的荣耀,也有着因了城市带来的撕心裂肺的创伤。 个体公共汽车(罗庄·1988) 虽然人们在描述城市的方式各有不同,虽然城市在被物化了的意志和形态过程中饱受诟病,但人们对城市的记忆还有情景的感怀却有着几乎“步调一致”的近同。 作家通过文学的叙事 诗人通过情感的抒发 画家通过画笔来帮助人们回忆一座城的过去 普通市民则通过街井与饭桌补充与衔接老城的故事。 今年“读书日”,为大家推荐一位城市影像的记录者——李百军先生,和他为一座老城拍的“纪念照”——《老城记忆:八十年代临沂城》。 他用照相机给我们凝固下了八十年代一座城市的真实景观,是那个年代未可蒸发难以释怀的记忆。 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临沂人对于八十年代的临沂城的记忆是不清晰的,那是属于出生在七十年代前临沂人的话题。沂州路密家老膏药店、砚池街工人文化宫、东方红市场、东风影剧院、临沂警备司令部、车站百货商店……斑驳的沂州路石板地面、解放路低矮的沂河老桥洞,糁馆、煎饼摊、修理铺、理发店、录像厅,规整的军人、花哨的新媳妇、整齐划一的犯人队伍、街头嬉戏的少童、赶驴车的老人,车站候车的旅客、缓行的送葬队伍,还有懒散畏缩的乞丐、当街横卧的酒鬼、打架斗殴的混混,等等等等。 临河之城 临沂因濒临沂河而得名 沂河老桥(沂河·1982) 一条河流总是与其所在地的历史文化一脉相承,息息相通。流经临沂的沂河上有两座桥,在建起桥之前,沂河只有一个古老的渡口,据说自汉朝时就有了。最早的是解放路东头的老桥,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爱国将领范筑先在临沂当县长的时候修建的。 河堤上的桥洞(沂河·1987) 洪水淹没沂河老桥(沂河·1987) 到了八十年代,解放路东头的老桥已经很破旧了,桥面坑坑洼洼,有的地方摇摇欲坠,只有一些行人、独轮车和摩托车才能勉强通过。它又是河东几个乡镇来往于临沂城的必经之路,桥上连护栏也没有,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桥下。 每到汛期来临,洪水漫过桥面,只露出桥边的电线杆子。有些大胆的青壮年,急着赶回家,也顾不得老人的劝阻。索性以电线杆为参照物,硬是蹚着洪水过河。有时一脚踩空,或上游一个浪头打来,立刻就卷入波涛滚滚的洪水中。那年月,每年都有好几个被洪水卷走的人。 打捞落水者(沂河·1987) 岸边的羊群(沂河·1986) 沂河不发洪水的时候,也显得特别温情娴静。河水清澈见底,鱼虾自由游弋。河床上布满青草,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咀嚼着,不时还有沙鸥啾啾地飞过······ 沂 州 路 八十年代临沂城里最繁华的道路之一 进城的农民(沂州路·1983) ![]() 进城的老汉(沂州路·1988) 据史料记载,沂州路是临沂城最古老的一条主路了,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据一些老居民介绍,民国时期临沂老城的所有街道都是土路,唯有沂州路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因为常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所以沂州路的青石路面被磨得溜滑照人。 新中国成立前,沂州路可以说是临沂城里最繁华的道路之一,商业极为发达,一些有钱的富商在南门里大街的两侧,构筑了一些砖木结构的三层小楼,用来做生意。当时临沂城有名望的商号和钱庄,基本上都聚集在这条路上。 ![]() 文具店(沂州路·1987) 沂州路上还有一家文体商店,是临沂唯一卖文房四宝的地方。 ![]() 国营红旗照相馆 (沂州路·1984) 在老南门里,展览馆对面还有一家国营红旗照相馆,这里是城里最大的照相馆,有技术最好的照相师傅。 芦花市巷 八十年代的小食一条街 ![]() 烙锅饼(芦花市巷·1987) ![]() 炸油条(芦花市巷·1984) 芦花市巷的西边一段,叫西哨门里。巷子两边分布着一些卖百货和副食品的小门头,也有一些加工面食和熟肉下货的小作坊。这些作坊特别小,有的只够容纳一张桌子。后面就是加工熟食的大锅。别看这些摊子小,好多都是临沂的老字号。加工出来的熟食各具自己独特的风味,深受市民的喜爱。家里来了客人,花上几元钱,到这里买上三、四样熟食,就是一顿极好的下酒菜。所以无论春秋寒暑,来买各种熟食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 五香花生(芦花市巷·1984) 小巷南侧有一家卖五香花生米的小铺,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看摊,白胡子飘着,笑眯眯地。他做的花生米酥脆咸鲜,有一种奇异香味,食后令人回味无穷,据说经过浸、腌、煮、炒等多道工序才行。还有一家卖熏肉的铺子,每天上午 11 点上市,一大盆熏肉足有五十多斤,不到一小时就卖完了。那熏肉皮酥肉烂,香味扑鼻,有一股特殊的烟熏香味,老远闻着就流口水,还能不好卖? ![]() 卖熏肉(芦花市巷·1987) 这肉铺老板也有脾气,上午早早卖完,下午就约人打扑克,直到黑天。我曾问他,这么好卖的熏肉为何不多卤些来卖?他笑着说,他们祖上就这么干,从不贪多,他也不敢造次。熏肉从摘毛、烙皮、浸泡、水洗、腌制、卤肉和熏制等十几道工序,极其繁琐,又很累人。弄得多了,就失去了制作的耐性,熏肉的质量就难以保证了。 ![]() 吃午饭(芦花市巷·1986) ![]() 卖狗肉(芦花市巷·1982 年) 时至中午,赶罢集的商贩和农民,揣着卖菜换来的几元烫手票子,笑眯眯地蹲在路边的小吃摊上。买上五毛钱的狗肉,或切上两毛钱的豆腐,再打上二两沂河老白干,有滋有味地享受着。 东方红广场 八十年代的临沂城最有代表性的地方 ![]() 卖瓜子(东方红广场·1982) ![]() 五金杂货摊(东方红广场·1983) 八十年代初期,这里已经是临沂逢五和初十赶集的地方。天刚蒙蒙亮,就见城外十里八乡的乡民挑着货担、推着独轮车,把自家种的青菜等农产品,连同自家养的家禽拿到集市上来卖。 这个集市是当时城内最大的一处,赶集的人特别多,买卖讲价的和争抢摊位的吵嚷声,远远就能听见。还有一些说书和耍猴的,他们头天晚上就在集市上占据一席之地,早早用布围起场子来。看到他们坐等收取那五分钱一张的票,那些赶集的乡下人羡慕地直咽唾沫。 ![]() 歌舞演出(东方红广场·1986 年) 每到年关时,东方红广场就越发得热闹起来。年货比以往任何集市上都要丰富的多,黑压压地摆了几趟。平时省吃俭用的乡邻,手里攥着几块钱,盼的就是到年集上买几斤肉,或买条咸鱼,犒劳一下全家老少。 ![]() 买年货(东方红广场·1986) ![]() 卖年画(东方红广场·1987) 临沂地区展览馆前,卖对联和年画的摆了长长的一溜。那个蹲在小桌前写对联的底气较足,索性把笔墨、红纸带到集上,现写现卖。听着人们啧啧的赞美声,抿着的嘴也藏不住他的得意,因激动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越发在红纸上恣意狂荡了起来。最会享受的要数卖五香面的,在广场北面的向阳地方安了摊,两个耳朵上捂了一对时髦的耳罩,暖洋洋地眯着眼,敲着梆子咧嘴唱,嘴角上嚼出了两撮白沫,还不时对着黑乎乎的茶壶嘴,抿上几口润润嗓子…… 吃在临沂 说到临沂的吃,首先想到的就是临沂的糁 ![]() 喝糁(芦花市巷·1986) 曾有传说是乾隆下江南路过临沂时喝过这玩意并赐名,这些当然无从考据。何况字典上也没有这个读音,这完全是民间鼓捣出来的玩意,不过糁的味道的确不错喝,热辣辣的胡椒真暖身子,冬天一碗下去就浑身冒汗了。 糁是临沂人餐桌上最常见的早餐。从两毛、五毛一碗到一元、两元,现在十元一碗的糁也就像以前五毛的那样了。沂州路往南,路东有一家锦华糁馆,每到凌晨3点就开门营业。附近彻夜加班的人,干到下半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硬撑着干到凌晨3点,疲惫不堪地瘫坐在糁馆凳子上,盛上两毛钱的热糁,再啃上一大块锅饼,一夜的疲惫烟消云散,浑身上下又来了劲。 ![]() 锦华糁馆(沂州路·1988)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临沂的饭馆就很有名气了。那时像样的餐馆就有二十多家,顺合居、泰丰楼和宴露春等饭馆声名远扬,生意火爆。刘麻子鸡肉糁和陈玉山牛肉馆各具特色,大不同餐馆的葱油饼和水晶包也别具一格。而陈贯三和朱云卿的包子更是肥而不腻,令人垂涎欲滴。 ![]() 饭店服务员(罗庄·1986) ![]() 送菜上门(苗庄·1986) 1956 年公私合营后,成立了公私合营利民饭店,六十年代以后又相继成立了工农兵饭店、人民饭店和东方红饭店等六处国营饭店。这些饭店以价格低廉、薄利多销为经营方针,满足了不同层次的饮食需求,从两毛钱的大锅菜到一元以上的炒菜全都供应。至八十年代市场逐步放开之后,个体饭店就呼呼啦啦地开起来了。 ![]() 豆腐脑(南关·1988) 李百军先生在八十年代就已经开始记录时间的影像,只不过那是无心插柳,却无意间记录了临沂城在某个时代的缩影,而这些为工作之余所摄的应景之作竟瞬间把我们拉回到了八十年代!同时把经历过那个岁月的人的记忆也瞬间激活——那条熟悉的石板街、蹲在门口用餐的糁铺子、的确良的衬衫、甩开的大黑辫子夹杂着粗烫的卷发…… 影像里看不见时间,但把这些图片连起来便有了时空感,一年四季,斗转星移便着落在那些具体的影像上,而且具体得很质感。这种影像的记录方式在观感上让人瞬间有强烈的失忆状态——原来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在某个时刻有那么一个具体的场景出现过。 ![]() 《老城记忆:八十年代临沂城》一书中的图片的存在对当下形成了强烈的记忆指证——时间只不过刚刚过去了三十年,放在李百军先生身上已过大半,而放在一座城市上却很短暂,而这城市在这三十年里却大部分从八十年代消失了,人文景观、市俗生活也跟着渐行渐远,而且是加速度的忘却,同样,当下临沂城数年后也会给忘个干净。一个没有历史与记忆的城市就没有了特征与性格,连人也就缺乏了存在感。所幸就这座城市而言因有李百军先生的这些图片而让后人记得起曾有过八十年代,不至于彻底失忆,将来呢?谁还会用镜头记录出如此有质感的时代? 李百军先生的新作 《回望生产队》 即将出版 敬请期待 互动话题 城市里的共同记忆 每一座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交汇着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的共同记忆,或许是20年前,或许是现在;或许是一条街,或许是路边的一家老店;或许如今已经没落,或许还在苦苦支撑,或许又有了新的光彩。不妨用镜头记录下现在这个时刻,为20年后的这座城留下一些珍贵的记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