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说诗文｜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句是清华人语

居高声自远

▓ 王宜早

王宜早手书条幅

蝉

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唐代咏蝉诗托物寓意最有名的有三首：虞世南的五绝《蝉》、骆宾王的五律《咏蝉》、李商隐的五律《蝉》，由于作者地位、遭遇、气质不同，作品因而呈现不同的面貌。清代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说：“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他所引用的虞世南的两句诗，版本不同，意思差异不大。所谓“清华人语”的“清华人”，不是指门第职位清高显贵之人，而是指品格风神清高隽朗之人。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越州余姚（今属浙江省）人 。生于南朝陈，隋朝授秘书郎，入唐，太宗引为秦府参军，弘文馆学士，转秘书监，封永兴县子，世称虞秘监、虞永兴。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唐太宗赞誉他为“当代名臣，人伦准的”。享年81岁，死后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文懿。他的书法骨力遒劲，清丽刚健，世人将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并称“初唐三大家”。传世墨迹有《孔子庙堂碑》、《汝南公主墓志铭》等。

圆垂緌饮清露

蝉用它下垂的细管子吸食清醇的露水。这句写蝉的生活状态，在形象描写中，隐隐透露出尊贵、清高的色彩。緌：读ruǐ，古人帽子上系在颔（下巴）下边的带子，称帽带子、冠缨、緌缨。蝉的头部有细长的口器，犹如下垂的针管，用来刺吸植物的汁液。冠缨是对它形状的描摹。有人说冠缨是指禅头部的触须，不对，蝉头部的一对触须，短而向上，不下垂，更不能吸食露水。饮清露：古人认为蝉生性高洁，靠吸食清醇的露水为生。

流响出疏桐

蝉的清脆嘹亮的鸣声，从梧桐树挺拔疏朗的枝叶间流淌出来。流响：形容蝉的鸣声清脆嘹亮，像流水般朝远处传送。疏桐：挺拔疏朗的梧桐树。用“疏”字来形容梧桐树，说明梧桐的枝叶虽然茂密，但不像灌木丛那样壅塞纠缠，密不透风，而是挺拔疏朗，气流通畅的；这象征着人的品格高华朗俊，与猥琐卑屑的小人品格相对立。

这一句写蝉的声音流传。蝉的特点很多，本诗第二句从蝉的诸多特点中，单独提出它的“流响”（声响流传），作为本诗的中心感悟对象。

以上两句是这首诗的第一层次，描写蝉的形象,突出“流响”。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蝉的鸣声之所以能够流传广远，是因为它所处的位置高，而不是借助于秋风的传送。

这两句诗是本诗的第二层次，承上句而来，专门就蝉的“流响”，表达诗人的独特感悟。不是解释蝉的声响为什么如此嘹亮，而是解释蝉的声响为什么能够流传得这么远。前一句从正面写，后一句从反面写。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全诗比兴寄托的点睛之笔。从自然科学的角度看，强劲的秋风对于蝉声远传肯定是有助力的。可是诗人说：“非是藉秋风”。藉：通“借”，借助于。否定这个因素，是为了强调另一个因素：居高，居高声自远。自：自然而然，大有不容置疑的口气。

“居高”，成了诗人高高举起的一面旗帜。

高，在诗中是指空间位置之高。诗人很清楚，使蝉的鸣声能够传远的因素，绝对非止一端。诗人之所以强调“居高”这一因素，完全是“借题发挥”，是着眼于它的引申意义。读者也是毫不勉强地接受了它的引申意义。

而一旦说到“高”的引申意义，就回避不了其内容包含两大类：

一类是指地位高，权势大，包括门第官职、财力武力等；

一类是指修养高，学识高，人格品行高。

这两大类因素如何取舍，看来诗人和读者有着天然的默契。

过去人们习惯于把“借助于秋风传送”称为“外在因素”，而把“居高”称为“内在因素”。现在看来，这样分析不够精确。“借助于秋风传送”自然应该称为“外在因素”；而“居高”中的“地位高权势大”也是属于“外在因素”，与“借助于秋风传送”实际上是同一个概念。进一步说，就蝉而言，所谓“内在因素”只有它的发声器官；而所处的位置之高，仍然属于“外在因素”。

因此，只要是结合蝉的形象来谈引申意义，就要摒弃“内在因素”、“外在因素”这样的概念。我们只要说，虞世南的咏蝉诗，表达了诗人对于高洁品格的热情赞美和高度自信，就足够了。总之，诗人笔下的蝉，并不是一个人格化的形象，但我们从中看到了诗人自己的影子，并且体会到了高尚人格的感召力量。

清代诗论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指出：“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的确说出了虞世南《蝉》的特点和好处。不过如前所说，就蝉而言，“其声”可闻，而绝无“品格”可言。所谓 “品格”也者，那是人的，诗人的，读者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无须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