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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陵墓石刻访古纪行之十二——安陵

 阅客图文收藏 2019-04-27
2019-04-01 

南京市栖霞镇新合村狮子冲田野中坐落着一处南朝帝陵石刻,位于永安墓园东南约200米。距栖霞区栖霞街道金陵石化公司炼油厂中学萧融墓石刻南5.1公里。石刻旁的国保碑标为陈文帝陈蒨的永宁陵石刻。

此处帝陵南向偏东30度,陵前仅存2石兽,均为雄兽,东西相对,间距25.84米,是南朝陵墓石兽中气势最雄伟、装饰最富丽、神态最灵动且保存完好的一对。


东为天禄,双角,长3.11米,胸宽1.45米,高3米。昂首挺胸,正视前方。头上双角,角上有3个圆柱。双目暴突,宛如圆珠。鼻孔圆深,张口含舌,舌不下垂,下颏须髯分5缕飘洒胸前。腹侧双翼,作7根翎毛状,好像振翅欲飞,四腿刚劲有力。尾巴骨节隆起,骨节两侧装饰有对称的卷云纹,显得苍劲有力,肌丰骨健。全身上下浮雕各种云纹,显得华美艳丽,光彩照人

西为麒麟,独角,长3.19米,胸宽1.45米,高3.13米。独角双翼,环目张口,舌尖上翘,须髯下垂,双翼刻鳞纹,衬以羽翅纹,遍体饰卷毛纹。其造型灵动俊美,矫健秀逸,纹饰繁振华美,不仅张口露齿,而且其足跟着地,足趾翘起,足掌心朝前,给人“张牙舞爪”之感。蕴含着南朝画家谢赫提出的“六法”精髓,气韵生动,以形写神,形神兼备,具有典型的南方特色,是南朝陵墓神道石刻艺术的集大成者。

研究表明,南朝帝陵神道石兽造型和装饰的演变似有规律可循。以麒麟铺为代表的刘宋石兽敦厚简朴,以丹阳胡桥、建山诸陵为代表的齐代石兽轻盈窈窕,梁初的建陵还完全沿袭齐陵石兽的形式,继后的梁武帝修陵石兽造型虽有变化,但尚未完全摆脱齐的影响,真正开创梁陵石兽典型样式者为陵口和简文帝庄陵的石兽,它们一扫齐陵石兽体形的流丽曲线,而呈现稳重繁富的倾向。狮子冲石兽不类宋齐造型,也不似建陵和

修陵的石兽,而接近陵口和庄陵石兽样式,但更华丽精美。其足趾翘起的姿态与庄陵石兽几乎相同,这是现存南朝帝陵石兽中的两个罕见的特例,可见二兽时代相去不远。

关于这组石兽的墓主身份,以往学界多认可以下五种观点:

一,宋文帝刘义隆长宁陵说

该说最早见于1936年出版的朱偰《建康兰陵六朝陵墓图考》,但朱偰先生同时也说,有传闻此为陈文帝陵。而罗宗真先生在其《六朝考古》中,在对长宁陵,永宁陵二说进行综合的分析后得出结论,此陵却为宋文帝之长宁陵,但石兽则为齐梁时期重塑,原石刻已于齐武帝时期被迁走,今已无存。万新华先生在其著作《试论南朝陵墓雕刻艺术的风格嬗变》一文中,也认可该观点。

二,齐代帝陵说

该说最早见于日本学者町田章的《南齐帝陵考》,文中认为,狮子冲南朝石刻的风格,与丹阳齐高帝,齐武帝,齐宣帝等陵前石刻颇为一致,故认为此处石兽亦属齐代帝陵遗存。当今学界多认可齐梁二朝帝陵均在今江苏丹阳境内,于丹阳境内存十数处齐梁帝陵石兽遗存,故町田章先生的说法,是欠缺依据的。

三,梁元帝萧绎说

该说最早出处今已无考,王志高先生曾在其著作中提及并加以考证,认为此说不确。梁元帝萧绎实葬于“江宁旧茔”其母阮修容墓侧,并初考今南京市江宁区锦文路侧,旧为建中方旗庙村的两尊南朝辟邪遗存,为梁元帝及其母墓前遗存。


四,陈文帝永宁陵说

此说最早见于朱偰先生1957年《修复南京六朝古迹中的重要发现》一文,因1957年于南京灵山发掘一处南朝墓葬,出土新的石刻辟邪,朱偰先生在修订其1936年《建康兰陵六朝陵墓图考》一说的观点基础上,认为此处石刻确为南朝晚期遗存,应为陈文帝永宁陵前遗物,。日本学者曾布川宽在其著作《六朝帝陵—以石兽和砖画为中心》一书中,从石刻艺术风格出发,认为此处石刻与丹阳三城巷(4)即梁简文帝萧纲庄陵石刻遗存,及丹阳陵口石刻遗存风格颇似并有进一步发展,应为梁代晚期极以后的墓葬遗存,故确认此处石刻为陈文帝陈蒨永宁陵石刻。此说影响甚广,并为文保部门肯定,今陵前石刻之全国文保碑上亦题为永宁陵石刻。

五,梁昭明太子安陵说

此说最早见于南京博物院研究院王志高先生撰文《梁昭明太子陵墓考》中,王志高先生从墓葬位置和石刻风格两个角度详加论证,认为此处陵墓石刻为梁中后期风格,且具备帝陵规制。又以其葬于梁代墓葬区。综合古籍中对昭明太子安陵及其母丁贵嫔宁陵的相关记载,认为狮子冲之南朝石刻为南朝梁武帝长子,昭明太子萧统陵前遗物。

2013年1—6月,南京市考古研究所对狮子冲石刻西北约400米的南朝大墓进行了考古发掘,当年7月,遵照国家文物局的要求,对已暂停发掘的两座墓葬完成了保护性回填。此次考古工作虽未能对两墓进行彻底清理,但仍然为我们揭开了狮子冲石刻的主人之谜。

两墓坐北朝南,东西并列。M1居东、M2居西,墓坑相距9.3~10米。

M1墓葬由封土、墓坑、砖室组成,方向154°。

砖室由封门墙、甬道、墓门、墓室三部分组成。砖室平面略呈“凸”字形,全长14.2、宽6.4米。墓葬因盗毁严重,砖室顶部全部不存,墓壁、甬道壁、封门墙仅部分保留。

经清理可知封门墙共计五重,厚1.78米,最里一重嵌砌于甬道口内,其它四重砌于甬道外。

甬道平面呈长方形,内长5.4、内宽1.64米,甬道东西两壁均厚0.7米,已发掘部分残高1.12米。甬道两壁均由三顺一丁组砖砌成。甬道内分布两重石门,石门均可见一对门柱、一件半圆形门楣,门柱均保持原位。

墓室平面介于长方形与长椭圆形之间,内长8.32米,近后壁处内宽4.64米,墓室中部内宽4.88米,近甬道口处内宽 3.04 米。墓室前部与甬道呈弧角相连,左右两壁略向外弧,后壁呈弧形外突。墓顶全部不存,墓顶起券处亦遭毁坏。墓室四壁毁坏严重,室内填土中夹杂大量散乱断裂的墓砖,墓壁残高 0.44~2.16 米不等(发掘停止面以上)。墓室双重墓壁,四壁均厚 0.74 米,砌筑结构相同,为三顺一丁组砖砌成,墓砖使用了大量未经拼接的模印画像砖。两重墓壁之间夹有厚约 5厘米的石灰层。

M1所用墓砖大部分砖面带有细绳纹,按砖面内容可分为模印画像砖、普通纹饰文字砖和素面砖三大类,按形状可分为长方形、楔形、斧形三大类。长方形砖主要用于砌筑墓壁、墓室外壁与墓坑之间的短墙和封门墙等,楔形砖和斧形砖应该用于起券和砌筑墓顶。此外,墓室外短墙上有的也使用了楔形砖和斧形砖。

墓室东西两壁均发现砖印壁画。西壁保存较好,壁画最南端距西壁南侧拐角0.42米,壁画北端距西壁北侧拐角 0.27 米,由南向北依次为“羽人戏虎”、半幅“竹林七贤”人物组画。墓室东壁整体保留较差,仅在发掘停止面底部残留一小部分砖印壁画,依稀可见树木枝干、衣带和龙纹线条。依照西壁图案推测,东壁原本应有完整的“羽人戏龙”、另外半幅“竹林七贤与荣启期”人物组画。

“羽人戏虎”砖印壁画位于墓室西壁靠甬道处,画幅长3.15、残高0.74米。羽人位于虎前,头部已不存,其右臂上举,上臂有羽翼;左臂前伸,手指拈花。衣摆、裤管均呈羽带状后飘。羽人做腾空行进状,引导身后的“大虎”向前行进。

虎头、颈、背部不存,四足奔驰,身材修长,矫健有力,虎身有明显的白色涂料痕迹。所见虎的三肢(左前、双后)均有羽翼。

“大虎”尾后,为两个盘足仙人,均宽衣博带,腾空呈升天之势。其一头部已不存,另一仙人手捧丹炉,面含笑意。整幅图案下方点缀五朵花卉。

“竹林七贤”砖印壁画位于墓室西壁中后部,画幅长2.46、高 0.72 米,局部保留有彩绘痕迹。壁画共有四人,各人之间以树木分隔,形成各自独立的画面。依据人物侧旁的榜题,并参照保存完好的南京西善桥宫山南朝墓出土砖印壁画,可知四人由外向内依次为阮咸、阮籍、山涛和嵇康。

壁画以一株银杏树起头,树干以上树枝呈三枝状。右侧人物头戴幘,挽袖,赤足,趺坐于裀褥之上,双手抱弹于胸前,左手指按琴弦,右手指弹拨,低头注目,悠然弹奏四弦乐器。这幅画面侧旁无榜题,但从其弹奏姿势以及与既有“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壁画人物形象的对比,推知此人为阮咸。

阮咸之后为一株榉树,其次为一莲花化生图案,其后为阮籍。阮籍头戴帻,面有稀须,坦胸,双足盘坐于裀褥之上,身前置瓢樽。左手置于足上,右手托一耳杯送于口前,作饮酒状。阮籍左臂旁一丁砖端面模印阳文“阮藉”二字。

阮籍之后为一株银杏树,树后为山涛。山涛头戴帻,颌有须,面含笑意,身着长袍,盘足而坐。左手执麈尾于胸前,右手似有所指,宽衣博带垂于裀褥之上。人物左侧一丁砖上模印“山涛”二字,“涛”字形似“博”,经与西善桥宫山壁画榜题对比,应为“濤”字的简略体。

山涛之后为一株高耸挺拔的松树,树后人物头戴帻,双足盘坐于裀褥之上。双手抚琴,琴置于盘曲的双腿之上。身后银杏树旁一丁砖上有题

“阮步兵”三字。阮步兵即阮籍,因其曾任步兵校尉一职,故名。阮籍已见于这组壁画的第二人,两者之中必有重复。“阮步兵”双手做抚琴状,与西善桥宫山壁画中的嵇康形象一致,故此处应为嵇康,模印“阮步兵”铭文的墓砖应为错砌。类似的错讹亦见于丹阳胡桥吴家村、建山金家村南朝大墓的“竹林七贤”砖印壁画中。嵇康之后以一株银杏树结束。

该墓曾遭严重盗毁,且这次的发掘工作未能对其彻底清理,故出土遗物极少,主要遗物为一块纪年砖和两重石门的部分构件。纪年砖(M1:1) 发现于墓室内的乱砖堆积中。砖面带有明显的细绳纹,长33、宽16.5、厚3.8厘米,砖面刻划铭文“师李/中大通弍年五月/廿七日於俊趶作此/砖大好可用”。其中“弍”原写作“元”字,后加笔改成了“弍”字。

石门(M1:2) M1 第一重石门构件,由一对石门柱和一件石门楣组成。柱径均为 0.33×0.22 米,已揭露高度为1.2米。西门柱东侧面线刻

有宝珠莲花等缠枝花卉纹饰。西门柱南侧面上端为仙人骑天鹿,下端为仙人骑凤鸟,两神兽均呈腾飞状。两组仙人神兽周边,以祥云、缠枝、花卉等图案点缀补白。西门柱下部风化严重,纹饰漫漶不清。东门柱西

侧、南侧原有线刻图案,然漫漶难以辨识。门楣呈半圆形,宽 1.88、高 1.12、厚 0.27 米。门楣正面浮雕仿木结构的“人”字形拱,由于风化严重,原有的纹饰已漫漶难识。门楣底部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凹槽,以便与门柱、门扇扣接。

石门(M1:3) M1 第二重石门构件,由一对石门柱和一件石门楣组成。柱径均为 0.32×0.21米,已揭露高度为1.2米。西门柱东侧面线刻有宝珠莲花等缠枝花卉纹饰。西门柱南侧面为上下两组仙人骑神兽图案,上方神兽为凤鸟,下方神兽头、躯体部分漫漶难识。两组仙人神兽周边,以祥云、缠枝、花卉等图案点缀补白。东门柱西侧面残留有线刻宝珠莲花等缠枝花卉图案。东门柱南侧面上方为仙人骑飞龙,飞龙呈奔走腾飞状;下方可见仙人及凤鸟的头部,推测应为仙人骑凤鸟图案。

两门柱下部风化严重,纹饰漫漶不清。门楣呈半圆形,宽1.82、高1.2、厚0.28米。正面浮雕仿木结构的“人”字形拱,底部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凹槽,以便与门柱、门扇扣接。“人”字形拱顶端有一缠枝花瓣图案,漫漶不甚清晰,经与其它门楣对比,可知为一莲瓣,莲瓣下方为十瓣坐莲。门楣正面,以“人”字形拱为中心,左右两侧刻有一组对称的带翼神兽图案。右侧一组保存较好,从上到下依次为飞龙、凤鸟、天鹿,均呈奔跑状;左侧上下两只神兽已漫漶不清,中间为凤鸟图案。门楣下部亦刻有左右对称的两组图案,由中轴线开始,左侧一组依次为飞虎、鸟、天鹿,右侧一组依次为飞龙、凤鸟、天鹿。可见门楣“人”字形拱左右两侧的纹饰与下部纹饰相互对应,左右对称分布。门楣下部的神兽图案之上,横向分布五组穿胜图案。上述主纹饰之间均以祥云、缠枝、花卉等纹饰点缀补白。

M2墓葬由封土、祭台、墓坑、砖室组成,方向155°。

祭台位于墓葬南端,开口于表土层下,叠压于墓道填土之上。祭台平面呈长方形,遭严重扰乱,东西残长6.6、南北残宽1.58米。祭台平面残存两层砖,下一层为平砖顺砌,上一层为“人”字形组砖。祭台东西两端各有两排竖砖锁口,中部另有部分散砖错落分布。祭台用砖与墓室用砖基本相同,其中部分为散乱的模印画像砖。

墓坑:平面呈长方形,长 15.84、宽 8.5~8.8米,发掘停止面距墓葬开口 2.8~5.84米。据勘探得知,墓室后部发掘面距墓底深度约1.5米,前部发掘面距墓底深约1.7米。

砖室:由封门墙、甬道、墓室三部分组成。砖室平面略呈“凸”字形,全长15.2、宽6.48米。墓葬因盗毁严重,砖室顶部全部不存,墓壁、甬道壁仅部分保留,封门墙几乎全部被毁。

墓室东西两壁均发现砖印壁画。东壁壁画保存相对较好,壁画南距直棂假窗0.48米,为“仙人持幡”图案,画幅长0.68、高0.41米。画中仙人身浮祥云之上,上身微倾,左手执幡,右手上举,搭于右肩,博带飘于身后,呈腾空升天状。西壁直棂假窗北侧,残留少许符节、祥云、博带等图案,推测西壁原先也应有“仙人持幡”图案,与东壁呼应。东壁“仙人持幡”图案下方露出部分须、角等,推测应为“羽人戏龙”砖印壁画;西壁下部亦隐约可见部分须、尾等,推测应为“羽人戏虎”砖印壁画。因未能继续清理,墓室内其它砖印壁画内容不得详知。

该墓曾遭严重盗扰,且未发掘到底,故出土遗物极少。主要遗物为一块纪年砖及两重石门。纪年砖(M2:1) 发现于墓坑内乱砖堆积中。残缺,砖面带有明显的细绳纹。残长28、宽15、厚4.5厘米。砖面刻划“普通七年∕师张正貟(员)”。

石门(M2:2) M2 第一重石门构件,由一对石门柱和一件石门楣组成。柱径均为0.2×0.34米,已揭露高度为1.0米。两门柱侧面原有线刻图案,因风化均漫漶不清,难以辨识。门楣高 1.12、宽1.8、厚 0.11~0.28 米。门楣正面浮雕仿木结构的“人”字形拱,由于风化严重,门楣上的纹饰亦漫漶不清。门楣底部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凹槽,以便与门柱、门扇扣接。

石门(M2:3) M2 第二重石门构件,由一对石门柱、一件石门楣及一面门扇组成。柱径均为0.2×0.33米,已揭露高度为1.0米。两门柱侧面原有线刻图案,因风化均漫漶不清,难以辨识。门楣高1.04、宽1.8、厚0.12~0.28米。正面浮雕仿木结构的“人”字形拱,底部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凹槽,以便与门柱、门扇扣接。“人”字形拱顶端刻划八叶莲瓣,莲瓣下方为十二瓣坐莲;“人”字形拱下部刻有一只畏兽,张口龇牙,鬃毛后卷,形象威猛。“人”字形拱两侧对称刻有六只带翼神兽图案,上部对称分布两只凤鸟,中部为对称分布的飞龙,下部左侧为千秋,右侧为万岁。六只神兽,沿“人”字拱两侧向顶端呈腾飞、奔跑

状。上述主要图案之间点缀有祥云、缠枝、花卉等纹饰。为确保门楣维持原位,考古发掘时未将门楣下方填土全部清理,故无法知晓门楣下方的纹饰情况。东侧门扇保持原位,呈直角向墓室方向开启;西侧未见门扇,或倒伏于墓葬下部填土中。

狮子冲两座南朝大墓均坐北朝南,背依北象山,左右两侧由低矮的山冈环抱,墓前为低缓宽阔的平地,南象山环绕于前,地形极佳。从考古发现来看,已发掘的南朝陵墓大多背倚山峰,前邻宽敞平地,两侧土丘环抱,如西善桥油坊村南朝大墓、丹阳胡桥仙塘湾南朝大墓、丹阳胡桥吴家村、建山金家村南朝大墓以及萧象墓、萧宏墓、萧伟墓等。归其原因,在于六朝时期堪舆、望气、相墓之术非常盛行,对葬地的选择十分考究,高等级的帝王陵墓尤其如此。


据本次发掘的东西向剖面,M1封土部分叠压于M2封土之上,可知M1的营建时间晚于M2,这也与墓中出土纪年砖所反映的两墓时代相吻合。两墓的营建过程为:M2先选择高地开挖墓穴、营建砖室、堆筑封土,最后于墓前砌筑祭台;M1所处位置原本相对低洼,建墓时先将低洼地段堆土垫高,然后再开挖墓穴、营建砖室、堆筑封土,最后在两墓封土相接地带砌筑排水明沟。通过对两墓营建过程的还原,我们发现M2 东侧地势相对较低,并非大型墓葬的首选葬地,而M1 在选址时,有意填平洼地,将墓穴营建在紧邻M2 的区域,这一现象也值得我们思考。


M1西壁以“竹林七贤”为题材的砖印壁画,是全国范围内迄今所见的第五例。两墓出土了大量带有铭刻文字的模印画像砖,文字生动流畅,字体率意,是当时制砖工匠的真迹。数量庞大、内容丰富的铭文画像砖,为南朝帝陵砖印壁画的布局、砌筑工艺以及对六美术史的研究均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这次发掘清理的狮子冲两座大型砖室墓,均为单室墓,墓室后壁外弧明显,两侧壁略弧,墓室前端左右呈弧角与甬道相连,砖室砌筑时使了大量的模印莲花纹砖,具有比较典型的南朝中晚期大型墓的特征。狮子冲两座墓葬中分别出土两块纪年砖,M1出土“中大通弍年”(530年)纪年砖,M2 出土“普通七年”(526 年)纪年砖,所显示的纪年均为萧梁时期的年号,为两墓的埋葬年代提供了判断依据。M1 砖室长14.2、宽6.4 米,墓室长8.32、宽4.88 米;M2 砖室长15.2、宽6.48 米,墓室长8.4、宽5米。从墓葬规模上看,两墓均属于特大型南朝砖室墓。狮子冲两座墓葬的规模,甬道内设两重石门,以及墓壁分布整齐的“羽人戏龙”、“羽人戏虎”、“竹林七贤”等砖印壁画,这三个要素与丹阳胡桥仙塘湾、丹阳胡桥吴家村、丹阳建山金家村、南京西善桥油坊村四座南朝大墓一致。上述四座大墓均被确定或推定为是帝陵级别,因此狮子冲两座大墓也应属于这一等级。结合狮子冲两座南朝大墓所处位置、墓前石刻、形制规模、纪年文字以及两墓并排紧邻的位置关系,结合文献记载,我们初步认定,狮子冲两座南朝大墓的墓主分别为梁昭明太子萧统(M1)及其生母丁贵嫔(M2)。

昭明太子萧统(501年―531年5月7日),字德施,小字维摩,南朝梁代文学家,南兰陵(祖籍江苏武进)人,梁武帝萧衍长子,母亲为萧衍的贵嫔丁令光,又称丁贵嫔。于天监元年十一月被立为太子,据载萧统生而聪颖,3岁受《孝经》、《论语》,5岁遍读《五经》,悉能讽诵,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其姿貌姣美,举止称善。且“性仁孝”、“仁恕”、“仁爱”、“宽和容众”、“明于庶事”、“孝谨天至”,又关心民众疾苦,“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故“天下皆称仁”。中大通三年(531 年)三月,萧统游后池,乘船摘莲,因宫姬荡舟溺水而患病,至四月乙巳日薨,时年 31 岁。梁武帝亲至东宫凭吊,“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谥曰昭明。”世称昭明太子。至五月庚寅日安葬,诏司徒左长史王筠撰哀册文。昭明太子生前“仁德素著”,颇得民望,卒后举国悲哀,“朝野惋愕, 京师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闻丧皆恸哭”,表达了对他的哀思。主持编撰的《文选》又称《昭明文选》),551年其孙萧栋即位后,追封昭明太子统为昭明皇帝。大定元年(555年),第三子萧詧建立西梁政权,追尊昭明皇帝,庙号高宗 。

昭明太子生母梁武帝丁贵嫔,丁令光(484年—526年),谯国(今安徽亳州)人,兖州刺史、宣城太守丁道迁之女,梁武帝萧衍的妃子。丁令光十四岁时嫁给萧衍,生昭明太子萧统、梁简文帝萧纲和庐陵威王萧续。天监元年(502年),萧衍封丁令光为贵嫔,位在三夫人之上,居于显阳殿。

丁令光性格仁厚宽恕,不喜华贵装饰,深得妃嫔宫女欢心,未曾为亲戚之事私下请求。后萧衍信佛,丁令光长年食素,擅长佛理,尤其精通《净名经》。

普通七年(526年),丁令光去世,时年四十二岁,葬于宁陵,谥号“穆”。其子萧纲即位后,追尊她为太后。

围绕丁贵嫔的葬地,历史上曾发生过“蜡鹅厌祷事件”,《南史·梁武帝诸子·昭明太子传》记其始末:“初,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市,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启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市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为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启武帝云:'雅为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因为墓地的事情,昭明太子忧惭而死,而他的儿子也未能被立为皇太孙。

狮子冲石刻定名为安陵石刻,昭明太子的陵号,《梁书》、《南史》本传以及《建康实录》等都一致记为安宁陵,只有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五《江南道一》记为安陵。

综合史料记载可知,东晋、南朝各代陵号大约有着统一的规定。如《晋书》所载有陵号可传的东晋 14座陵墓均以含“平”的双字命名,有建平陵、武平陵、兴平陵、崇平陵、永平陵、安平陵、敬平陵、高平陵、隆平陵、嘉平陵、熙平陵、修平陵、休平陵、冲平陵。刘宋一朝陵号则以含“宁”的双字命名,有初宁陵、长宁陵、兴宁陵、景宁陵、崇宁陵、高宁陵、遂宁陵、修宁(一作攸宁)陵、熙宁陵等。萧齐一朝陵号以含“安”的双字命名,有泰安陵、休安陵、景安陵、兴安陵、恭安陵、永安陵、修安陵等。梁代四帝中,元帝和敬帝陵号不见于正史记载,武帝和郗皇后陵号修陵,简文帝和王皇后陵号庄陵,武帝父

母萧顺之和张氏于天监元年(502 年)被追尊为帝后,陵号建陵,显然梁代陵号似以单字命名为常。这一规则从后梁二帝陵号看亦合符契。后梁虽以江陵为都,为北周之藩国,但从帝系看却属梁武帝、昭明太子一脉嫡长正统,故史称后梁礼典“依梁氏之旧”) ' 陵寝制度也不例外。后梁宣帝萧詧为昭明太子第三子,他在江陵的陵墓号称平陵)。后梁明帝萧岿是宣帝第三子,他的陵号是显陵) 。陵号同样遵循单字命名的原则。如果昭明太子陵号“安宁陵”,则明显有违于梁代陵制。或问,是否有可能太子陵与帝后陵不属同一命名系统呢?这一推测在梁代无例可循,但从萧齐的情况看答案是否定的。据《南齐书》卷二十一《文惠太子传》,文惠太子萧长懋是齐武帝萧赜长子,与昭明太子一样生前未曾为帝,卒后陵号崇安陵,合于齐制。由此看来,《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是对的,昭明太子的陵号应是安陵,而非安宁陵。然则何以众多史籍都把昭明太子的陵号“安陵”衍误为“安宁陵”呢?原来昭明太子的生母丁贵嫔的陵号为宁陵。按梁武帝在郗皇后早卒后一直虚缺其位,故丁贵嫔虽未立为皇后,但因母以子贵,在宫中地位极为尊崇,号称“位次皇后”、“在三夫人上”,又“备典章礼数,同于太子,言则称令。”另外,丁贵嫔亦是简文帝萧纲生母,萧纲登基后追崇丁氏为穆太后,她的陵号既可能是初亡时武帝所赐,也可能是追崇时简文帝所加。昭明太子如果继立为帝,那么他当如简文帝归葬于建陵、修陵所在的今丹阳三城巷帝陵区。然而他不幸夭薨,最大的可能就是安葬于其生母陵次。

这种以血缘上的母子关系来决定陵区位置的例证在南朝屡见不鲜。如南京北郊幕府山刘宋陵区内所葬的宋明帝和沈太后是母子关系,南郊岩山陵区内所葬的刘宋孝武帝和路太后是母子关系,殷贵妃和始平王刘子鸾也是母子关系。《宋书》卷七十九《文五王传》还载,宋文帝第十子武昌王刘浑于孝建年间被逼令自杀,先葬襄阳,后于大明四年(460年)还葬其母江太妃墓旁。天嘉元年(560年)归葬的梁元帝萧绎“江宁旧茔”,就是其生母阮文宣太后陵所在的通望山。

我们再看史籍中昭明太子可能葬于丁贵嫔墓侧的一条线索。《南史》卷五十三《梁武帝诸子传》载:“初,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市,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

与之。三副密启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市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为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启武帝云:'雅为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文中埋蜡鹅诸物厌伏的丁贵嫔“墓侧长子位”,从理论上可以认为就是葬制规

定的昭明太子陵址的主要候选地。既然昭明太子的安陵与丁贵嫔的宁陵相依而葬,那么后世史家把二陵陵号混同就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昭明太子陵内除葬有昭明太子外,从文献记载及考古发现的东晋、南朝夫妇同室合葬的一般情况看,其妃蔡氏亦当合葬于陵内。蔡氏为中书令、吴郡太守蔡撙女。中大通三年(531年),昭明太子卒后,蔡妃出居金华宫。蔡氏卒年史籍未载,但从大宝二年(551 年)八月萧栋即位后追尊蔡氏为敬皇后,及绍泰元年(555 年)萧詧即位后追尊

蔡氏为昭德皇后看,蔡氏卒亡应在此前。

昭明太子葬后不久,他的陵墓就在侯景之乱中遭严重盗毁。盗掘昭明太子陵墓者是江州刺史杜崱兄弟。史载梁太清三年(549 年),杜崱与兄杜岸等一起由岳阳王萧詧叛归湘东王萧绎。后萧詧在一次战斗中俘获了杜岸、杜巘 及其母妻子女等,皆斩于襄阳北门,并“尽诛诸杜宗族亲者,幼弱下蚕室,又发其坟墓,烧其骸骨,灰而扬之,并以为漆碗。”两家从此结仇。承圣元年(552年),杜崱应萧绎之令随王僧辩东讨侯景,入据台城,平定建康之乱。“及建邺平, 兄弟发安宁陵焚之,以报漆碗之酷,元帝(萧绎)亦不责也。”可以推想,这次毁陵不仅地下玄宫被发掘,地面陵寝建筑亦遭焚毁。而考古发掘也证实安陵遭到大规模的破坏。

昭明太子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是因为他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他自幼表现出对文学的挚爱,身边聚集了许多学识渊博的学者文人,史称他“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他才华横溢,文学成就斐然,除著文集20卷外,还编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10 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20卷,特别是召天下才俊共相撰辑的《文选》30卷,又称《昭明文选》,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诗文总集。对《文选》的注释、辞章、评论、广续、校雠等,自唐代以来就形成了一种绵延不绝、极富特色的专门学问———“选学”,而昭明太子也被誉为“我国总集之祖”。然而其身后陵墓却惨遭破坏,令人不胜唏嘘,幸有这对精美的石刻可以让我们想象那个时代的文采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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