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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冲的思念(原创首发)

 良见 2019-04-27


      杨柳冲是一个离老家不远的闻名遐迩的院子。二十多年前,我是它的常客。最近一次去杨柳冲,是在四五年前。我喜欢杨柳冲,不管是冲还是院子,更深深怀念杨柳冲故去的一个人。

      


       杨柳冲是一条冲,在冲的中间又建了一个院子,也叫杨柳冲。现在的杨柳冲,并没有杨柳依依的景象,只有一些杂树。而杨柳冲这个院子,却很让人怀念。

      


        杨柳冲这个院子挺大,在冲的中间,地势平坦,象一座微型的城,占地面积有约两千平方米,院子里杂乱地居住着十几二十户人家,占了它们组户数的大部分。院子里,还留有一些当年的印记。有的房前的干阳口还砌着结实的条石。而在有的地方,还隐隐约约可见当初的屋基,地脚石还在。走在杨柳冲的小巷,会把人带进当年的记忆中,我又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杨柳冲院子面向北边,前面有一个宽敞的石板铺成的坝子,年纪大一点的就知道,它是当年生产队的晒坝,主要是晒刚从田里挑回来的水谷子用的。晒坝边上,还有一架石风钵,用来风谷子、麦子等用的,用的时候,先把上面的漏斗关好,再把稻谷倒进去,然后,就使劲摇动前面的摇把,再打开上面的漏斗,摇把摇动使里面的木叶片转动生风,将漏斗里流出来的稻谷中的灰及谷壳等吹出去,稻谷则流到面前的箩篼里。在坝子北边,则是一棵茂盛的黄桷树;而黄桷树下面,是一口水井,水清澈丰盈,滋润着杨柳冲的人们。如伞的黄桷树和井水,在炎炎夏日,带给人们无尽的清凉。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季,快过年了,在一个阴天,我第一次走进了杨柳冲。

       女朋友李雅的家就在杨柳冲。我们走机耕道到的她家。那时的路,无论是田坎路、山路,还是所谓的赶场走的〞大路〞以及机耕道,都是泥巴路,机耕道上只是铺了些石子而已,一下雨,路就泥泞难行,没法走,非得穿雨靴才行,往往下雨后两三天路都还是泥泞的没干,哪有今天到处都是的乡村水泥公路,甚至通到农户的家门口。

       机耕道在经过杨柳冲院子背后的水渠上。走在机耕道上,雨靴也陷进泥里,要用力地拔出来,雨靴的鞋面边上都粘满了泥。下了机耕道,下坡再往前走一、二百米,就到了女朋友的家。她家在院子的西南角,出后门就是她家的坝子,坝子边是一条小路,路的另一边就是水田。我们进屋就把雨靴脱了,随手放在进门的屋的墙边。没想到,岳母却悄悄地将它们拿到田边去把外面的泥洗得干干净净。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为自己刚才随手一扔的做法感到惭愧,自己没有养成一种东西用了之后随即就收拾干净,摆放、收藏好的习惯。从这开始,我感受到了女朋友家的洁净、舒适。在她的挽留下,我在她家过了春节。我的家与她家其实离得并不远,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在外过春节。

      女朋友有三姊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们两人当时都在当兵。哥哥已经结婚,有了一个5、6岁的可爱的儿子。尽管平时夫妻天各一方,但毕竟是短时间的,大嫂还可去哥哥部队呆一段时间。

       三个孩子,只有老大成了家,作母亲的看着孩子大了他们又不着急,心里就比谁都急。着急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夫妻感情上的裂痕。

      岳父是区粮站的一个中层干部,资格很老。在计划经济时期,粮站是很牛的单位,因此,岳父也很牛。一般的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是爱理不理的,往往是应一声〞嗯〞了事。对自己妻子身上的土气,也越来越看不惯,当初的甜言蜜语渐变成了冷言冷语,酸言酸语。在那个时候,还不时兴离婚,他们的婚姻,实际上就剩下一个壳,已经名存实亡。

       而岳母她又是一个多么要强的人!杨柳冲院子里的人们向我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岳母的〞奋斗史〞。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岳母有了证明自己,一显身手的机会,她像那些〞铁姑娘〞一样,整天泡在地里,中午饭要到下午二、三点钟才吃,回到家里,也是匆忙扒几口冷饭,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出去继续干活,仿佛永远不知道累似的。到了夏天,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然后又被风吹干。之后,又被汗水打湿,再被风吹干。这样在夏天她身上的衣服一天干了湿,湿了又干的剧目,反反复复不知要上演多少次。

      


       辛勤的劳动换来丰硕的成果。有一年,岳母终于获得了一项重大的荣誉,她获得了〞四川省售粮模范〞的光荣称号,政府奖励了她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她舍不得骑,一直到她去世,都放在屋里,上面已经落满灰尘。

      


       儿女的婚姻大事,她一直盼望着早点落实。我和女朋友恋爱关系确定,关系稳定向前发展,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按本地农村风俗,邀请女朋友的父母到我们家〞看家屋〞,了解我们家庭情况,双方父母正式见面。

        


       到了我家之后她们回去,我也要回去上班,因此,也就跟她们一起走,到乡政府门口赶班车。正因为同路,我才发现了岳母的身体有病,已经十分严重。岳母当时还不到五十岁,但她却不能爬我家背后的那个陡坡了。走那条路上了红岩坝就是公路,比冲里的路好走。她选择走冲里的小路,田坎路,然后从椅子湾水库上一个长坡到乡政府门口的公路,杨柳冲就在乡政府附近。虽然感到她身体虚弱,病情严重,也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快,那么匆忙。

       


      我和女朋友相恋,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提出了结婚的想法,我觉得也差不多了,都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结婚之后不久就有了孩子。虽然身体很差,但岳母还是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坐月子,这样才能使女儿得到最细心的照料,她的心也才放得下。在忙碌之后,下午她就与人打点小麻将放松一下,有时我却不懂事与她争。

       


      她要在生命的最后,尽可能地〞满足〞自己,她对自己生命状态是清醒的,因而也是从容的,尽管别人看起来是匆忙的。这从容也是她感知的一种结果。丈夫靠不住,令人心灰意冷。而在自己跟丈夫的矛盾中,孩子往往也是极为现实的、势利的。女儿不仅偏向丈夫,而且认知和行为,更是丈夫的翻版。她对此感到忧心、痛心,而又对她起不了一点作用,女儿像丈夫一样极有主见,认为自己是对的。因此,她平时做做家务,打点小麻将,然后就是信佛,在观音菩萨生日进城去寺庙烧香。

     


      岳母发病是在初春的一个早晨。她正在灶门口烧火做早饭,突然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家里人发现后,紧急把她送到区医院抢救,也把我通知回来了。他们去医院后,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下午,一个人坐在岳母家的后门门口发呆,怅然若失,有几个人从坝子边走过,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跟我打招呼,我竟然没认出来她是谁,只有含含糊糊地应答一声。

      


       岳母到底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她走时,才满五十岁不久。她去世后,就葬在杨柳冲背后的小山坡上,与杨柳冲冲和院子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王良炬  2019年4月27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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