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集外诗拾遗笺注035

公起书绢轴为赠，融碑入帖，把玩无斁

小时屠龙手一遭，翩翩神妙溢霜毫_（1）。立碑坐卧当连日，画被临摹定彻宵_（2）野鹜家鸡差自辨，春蛇秋蚓侭相嘲_（3）。知书不必能书者，此意坡翁说最超_（4）。

【笺】

刊于《国风半月刊》第六卷第九、十合期，1935年5月1日。

公起，不详其人。据诗题，年少即为善书者，其书法能将碑体融入帖中。公起赠给钱锺书一个绢帛为轴的书法作品，令钱锺书很欣赏。无斁，无厌；《诗·周南·葛覃》：“为絺为绤，服之无斁。”郑玄笺：“斁，厌也。”

【注释】

    （1）“小时”二句：小时曾看见你屠龙似的书法，风神翩翩，奇妙透漏在毫端。

屠龙：指高超的技艺；语出《庄子·列御寇》：“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此比喻高妙的书法；唐张怀瓘《书估》：“声闻虽美，功业未遒，空有望于屠龙，竟难成于画虎。”

霜毫：白色毫毛，借指毛笔。清龚自珍《己亥杂诗》之四四：“霜毫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

首联写钱锺书小时曾看见过公起挥毫作书。

（2）“立碑”二句：你在立碑之前，一会儿坐一会儿卧，应该是一连几日；像钟繇一样，以指画被来临摹，一定是彻夜通宵。

画被：指钟繇学书法，夜里在被中用指头画被子，把被磨透了；《笔阵图》：“（钟）繇精思学书，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

颈联写自己能知书，但却书法拙劣。

（3）“野鹜”二句：书法的优劣，自己还较能辨别；但写的字拙劣，尽管叫别人来嘲笑。

野鹜家鸡：晋庾翼善书法，初不服王羲之，遂以家鸡比喻自己的书法，以野雉比喻王氏 的书法。《太平御览》卷九一八引《晋书》：“﹝庾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分，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爱野雉，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

春蛇秋蚓：亦作“春蚓秋蛇”，比喻书法拙劣，婉曲无状。语出《晋书·王羲之传论》：“﹝萧子云﹞仅得成书，无丈夫之气，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

颔联赞颂公起习书刻苦痴迷。

（4）“知书”二句：能欣赏书法的优劣，不一定就是善书的人，这种见解，苏东坡的说法最为通透。

坡翁说最超：苏轼的书法最通达。此意见苏轼《和子由论书》诗：“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

尾联写苏东坡的不善书，但也能知书的观点，最为通达有理。这也从自己这个不善书的人，却欣赏公起的书法，说明公起的书法是“神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