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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农民、天资平平,陈忠实凭什么写出一部旷世杰作?

 富书 2020-06-19

文/九黎

肯下笨功夫的人,遇到问题只知硬钻,因此不留死角,也更容易在日积月累中,在日复一日的苦心孤诣中,完成人生的升华。 

在中国的当代文坛有这样一个人物。

他出身农民,高考落榜,半生都生活在中国西北幽闭的乡村大地上。

与同时代的作家路遥、贾平凹相比,他没有盖世的天分。

他靠着一股敢于下苦工的“豪狠”劲儿,写出了一部“评论界欢呼,新闻界惊叹,读者争相购阅,一时’洛阳纸贵’”的作品。

著名学者范曾称这部作品为“一代奇书也,方之欧西,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

西方学界评价说:“由作品的深度和小说的技巧来看,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

2016年的4月29日,他因病逝世,贾平凹悲痛撰文,称其为“关中的正大人物,文坛的扛鼎角色”。

他就是陈忠实,他写出的那部作品叫《白鹿原》。

年少立志,肯下苦功

1942年6月,陈忠实出生于陕西西安市霸陵乡西蒋村,这是一个南倚白鹿原北临灞河的小村落,全村不足百户人家。

陈忠实家世代务农,家境贫寒,从小他就要与贫穷和在贫穷里滋生出来的自卑、失败、绝望作斗争。

13岁那年,他跟随老师和同学去离家30余里的灞桥投考中学,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他穿的是平常穿的旧布鞋,30里的沙石路把鞋底磨烂磨透了,脚后跟磨出红色的肉丝,淌着血。

他先后用树叶、布巾和课本来塞鞋底,都无济于事。脚跟的疼痛让他绝望。

就在这时,一列呼啸奔驰过来的火车,从他身边隆隆驰过。

13岁的陈忠实突然意识到,“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坐着火车跑哩,而根本不用双脚走路!”

他心中升腾起一个信念:人不能永远穿着没后底的破布鞋走路。

从那时起,他就立志,人一辈子不能只呆在西蒋村,人应该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看一眼。

考上中学后,陈忠实愈加发奋学习,“物质上不能与人比,但学习可以走在前头

他总是一个人呆在宿舍或教室看书。那时,他接触到了赵树理、柳青等作家。

在柳青的《创业史》中,他惊奇地看到,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竟然还蕴藏着作家创作的丰富素材。

这使陈忠实第一次开始关注自己生活的这块土地。

1962年,陈忠实高考惨败。上不了大学,陈忠实只能回乡当了一名民请教师。

陈忠实不甘心,他不想将自己的人生局限在一名民请教师上,他还没有坐着火车跑,他还想体验更广阔的世界。

这时,陈忠实心底那个文学之梦又悄悄地浮上了心头。

他将白天的时间全部给了孩子们,而晚上的时间则属于他和他热爱的文学。

陈忠实的晚上学习没有电灯照明,也没有钟表计时,总是控制不住时间,往往学习时间过长,等到第二天就累得难以起床。

他便想了一个办法,用一只小墨水瓶做成煤油灯照明,常常烧焦了头发熏黑了鼻孔,瓶中煤油熬干,即上炕睡觉。

算来此时大约为夜里12点钟。长此以往竟成一生的习惯。

有评论家说:相较路遥和贾平凹,陈忠实年龄大,人老成,天分相对较低,他的成功主要靠苦心、苦功、苦力。

陈忠实也喜欢借用柳青说过的一句话:“文学是愚人的事业”,他认为创作要“老老实实,埋头苦干,不务虚名,更不能投机取巧。”

曾国藩说:“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肯下笨功夫的人,遇到问题只知硬钻,因此不留死角,也更容易在日积月累中,在日复一日的苦心孤诣中,完成人生的升华。

厚积薄发,背水一战

天道酬勤,有梦想且努力的人终不会被亏待,陈忠实开始在文坛崭露头角。

1965年3月8日,他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是一篇题为《夜过流沙沟》的散文。

1973年,小说《接班以后》一炮打响,反响强烈。

1979年,他一口气写了四篇小说,其中《信任》获中国作协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1982年 11月,陈忠实调入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从事专业创作,成为一名专业作家。

其后几年,他又写了一些中短篇小说,但却没有一部真正让自己满意的大作品。

1986年,陈忠实44岁,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就如作家邢小利后来评价的:

弄不下个像样的能给自己交代的作品,陈忠实大有死不瞑目的恐惧。

他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创作一本能“死了以后放在棺材里可以垫头”的书。

为了安心写作,陈忠实拒绝去省文联做党组书记,他连续发出两封辞谢书。

1988年开始,陈忠实潜心写作《白鹿原》。

他为此下了很多功夫,光是准备资料,就能堆满一个房间。

阅读和创作耗费了他的大量时间,那段日子,陈忠实过得很拮据:

写《白鹿原》,我生活遇到非常大的困难——娃上学快交不上学费了。

我给老婆说,我回原上老家去,去写,你给我多擀些面带上,吃完了回来你再擀。这事弄不成,咱养鸡去!

在乡下的祖屋,他一写就是四年。

1991年腊月25日,陈忠实为《白鹿原》划上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他后来在《我在用一生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一文中回忆起那个下午。

在划完全书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省略号的第六个原点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一种无知觉状态,背靠沙发闭着眼睛,似乎有泪水沁出……

完稿后,陈忠实复印了一份送给陕西著名文艺评论家李星,李星看完激动地吼道:“咋叫咱把事弄成了!”

当时李星还有3个预言:你不用找评论家,评论家会来找你;十年之内,没有人能超过你;《白鹿原》能得茅盾文学奖。

后来,这些话一一应验。 

《白鹿原》问世后,中国的家族史小说翻开了新的一页,白嘉轩、鹿子霖、田小娥这些人物,也镌刻在了文学史的长卷。

1997年,《白鹿原》获得中国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后来又被陆续改编成同名电影、电视剧、话剧、舞剧、秦腔等多种艺术形式。

《阅微草堂笔记》里说:“心在一艺,其艺必工,一心在一职,其职必举。”

从一个文学天资不占优势的乡下娃,到写出一部如黄钟大吕般的传世之作,陈忠实靠的是专心一志、厚积薄发,靠的是锁定目标、背水一战。


不忘初心,忠于自己

《白鹿原》问世之前,陈忠实的穿衣打扮极其朴素,就像个刚进城的农民包工头。

《白鹿原》问世后,他名满天下,经济状况上好了一些。

但生活上他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穿着仍是一身包工头的朴素,抽的是十几块钱的王冠雪茄,朋友出国带给他的古巴等雪茄,口味不习惯,都被他送人了。

他吃饭讨厌浪费,要是吃碗面,或者一碗羊肉泡馍,他会高兴地说“这才叫饭么”。

作家方英文回忆,他和陈忠实相交多年,唯一请老汉吃的一顿饭是两个人花十块钱吃了两碗油泼面,这个陕西老汉的尊严全在内心世界在灵魂深处。

陈忠实对人对事,始终保持着真性情,不装不谄媚,跟谁都直来直去,就算对达官贵人也不例外。

据作协的人回忆,无论谁找他闲谝,他都接待,但一语不和就会撵人,而且绝不客气,话是短语:“走走走,赶紧走,额(我)还有事哩。”来人便得狼狈逃蹿。

有一次,一位高官居高临下的对陈忠实说“你在《白鹿原》之后咋再不写啦?你要体验生活嘛,要学习讲话精神要深入群众嘛”的一大套官话。

陈忠实只回复了一句话:“你懂个锤子!”

晚年的陈忠实,一不喜坐飞机,二不愿别人为自己写传。

他对想为他写传记的人说:“像我这样经历的人很多,农村里一茬一茬的,而且有的人比我经受的苦难更多,写我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功成名就后的陈忠实,依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能认识到自身的局限,并不断反思,以完成精神和心理上的“洗心革面”。

他不巴结不谄媚,阅尽人间万千事,随性从容也自在。 

塬中曾有白鹿,人间再无忠实

2016年4月29日,陈忠实因病与世长辞,享年73岁。


秦川白鹿今犹在,世间再无陈笔翁。

荀子在《天伦》里说:“星坠木鸣,国人皆恐”。

星辰陨落, 众人悲戚惶恐,悲戚一个大师的离去,惶恐他的离去“带走了一个民族的秘史。”

但同时,他的作品和精神,却也让他得以在世上永存。

他出身贫寒,却志存高远,身处偏僻乡村,依然一生在仰望文学的星空;

他并非在天资上占尽优势,却靠着老老实实埋头苦干,创造了当代文学史上的奇迹;

他做人不务虚名,始终坦坦荡荡走天下。

就如有评论家所言:

他如果伟大,就伟大在怀抱鸿远而别有只眼,审度时势而初心坚定,守望梦想而不轻言放弃。

这句话也可以说成:

“他如果伟大,不但伟大在为世人留下了一部开天辟地的文学作品,还为人们留下了“起点低的人,靠什么翻身”的参照样本。”

先生已作古,铿锵有回声;悼念,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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