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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灭国的“罪人”,也是侦破血案的功臣

 高天明月图书馆 2019-05-02

说起“斗草”,现在的小朋友们或许会感到陌生。但如果在京津说起“拔根儿”、在江浙说“斗老将”,大概不少人会联想到叶柄强劲的加拿大杨(Populus × canadensis)、毛白杨(Populus tomentosa),或是花序坚韧的狗尾草(Setaria viridis)、牛筋草(Eleusine indica),回忆起这个暴露年龄的儿时游戏。“斗草”顾名思义,就是以植物为道具来斗胜负。然而,可用来斗草的植物众多,究竟哪种才是最正统的呢?


早在先秦时期,古人斗草所用的草枝,选的是一种名为“[fóu][yǐ]”的草本植物。说到芣苢,很多人对这个名字会感到生疏。但提起它的今名车前Plantago asiatica),大家一定非常熟悉了。每到春夏之际,车前的叶丛中央会抽出一根根穗状花序。将这些细长的花序揪下,就是最古老却又最常见的斗草道具。

车前纤细的穗状花序,就是被人们沿用了三千年的正统斗草道具。图片:汪远

沉迷游戏的不良后果

彼时的江南,已是草长莺飞、春意阑珊。作为西施的游玩休憩之所,姑苏灵岩山的馆娃宫内,因遍植奇花异卉,仍是满眼芳菲。为了博得美人欢心,夫差还命人搜罗来兰蕙香草,供西施玩赏采撷。时近初夏,草木葱茏。夫差和西施便时常在这溪畔花草间,玩起了斗草游戏。

斗草有“武斗”和“文斗”之分。先秦时期的斗草,以“武斗”居多。游戏的两人各持草茎,相互交叉用力拉扯,草茎先断的一方为输家。这种借草茎的韧性以力气分胜负的玩法,就是“武斗”。

画作呈现了罕有的“武斗”场景,没能逃过盖章狂魔乾隆皇帝毒手。左下的红衣儿童正在采摘车前的花序。图片:清·金廷标《群婴斗草图轴》

后来衍生出的“文斗”,则是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花草名,以数量多者为胜。例如长春对半夏金盏草对玉簪花。“文斗”比的是参与者的知识、文采,像是一场兼具植物知识的诗文盛会,较之“武斗”更为文雅精巧。

初春宫廷的日常琐事:文斗之法的斗草游戏。图片:明·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想来当年那些风光旖旎的春夏,芣苢遍地,随手可得。西施与夫差便沉浸在简单欢乐的斗草游戏之中,岂料这种儿戏般的游戏,竟令夫差乐此不疲。渐渐地,沉迷美色、玩物丧志的夫差不仅荒废了朝政,还将屡屡进谏的伍子胥赐死,最终吴国兵败,夫差也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无怪乎唐代诗人刘禹锡以诗讽刺:“若共吴王斗百草,不如应是欠西施”。斗草的历史由来已久,但论能将这小小的游戏,玩到亡国送命地步的,非夫差莫属了。

牛遗马舄,春雷之精

车前为车前科车前属多年生草本植物,由于车前属下有多种植物长相类似,区分不清的古人就将平车前( P. depressa)、大车前(P. majo)、小车前(P. minuta)等通通称为车前。在车前的学名Plantago asiatica中,属名Plantago源自拉丁语planta,词意为脚底,用来形容这类植物长有如脚底般宽平的叶片;种加词asiatica,则是指其原产地亚洲。而车前在英语中被称作Plantain,同时还兼有菜蕉(一种烹食香蕉,俗称大蕉)的意思。


车前叶片宽大、叶脉清晰。叶脉是区分单子叶植物和双子叶植物的重要特征之一,但双子叶植物中也有个别的具有平行叶脉,例如车前。图片:Kinoshita Tetsuo / Nature Production / Minden Pictures

车前在我国南北皆有分布,山间田野或河边路旁,几乎随处都能见到它的踪迹,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野草。在《诗经·周南》中,车前的古名为“芣苢”。由于此草随处可见,车前车后到处皆有,人们便亲切地叫它“车前”。而那些占据了道路的车前,又被形象地称为“当道”。或许因芣苢生涩拗口,远不如车前直白通俗。久而久之,芣苢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尘封在《诗经》之中。

车前极易生长,几乎将道路占为己有,以“当道”形容十分形象。图片:PxHere

除了芣苢、当道之外,车前还有一些通俗有趣的别名。古时人们出行多以牛马驱车,在牛马排泄物中长出的车前十分繁茂,于是就得了“牛遗”、“马舄[xì]”之名。那些靠近水畔生长的车前,因叶片硕大,蛤蟆或可藏匿其下,民间又将它叫做蛤蟆衣。

车前因叶片硕大,在日本被称作“大叶子”,图片右下角分别为车前和长叶车前(P. lanceolata)。图片:动画电影《龙猫》

在车前的众多别名中,要数“雷之精”最为怪异。皆因古代的术士认为,车前生于春季,正值春雷乍现之时。震卦为雷,主“长男”,妇人服食其子易怀长男。于是,在封建愚昧思想的影响下,车前子曾一度被当成能衍子嗣的良药。而在现代人看来,雷电与车前本就风马牛不相及,更何况吃车前就能怀子这等无稽之谈的谣言。

小小风媒花,揭露大屠杀

每年春夏时节,正值车前花期。作为风媒植物的车前,花粉传播多依赖风力。它们的花粉数量多,细小光滑又轻盈。只待大风吹过那洁白的花药,花粉便被带向四面八方。然而,对于一些车前花粉过敏的患者而言,风和日丽的日子就成了烦恼的时刻。不过,这些小小的花粉,并非有害无利,它曾帮助人们揭露了一桩大屠杀。

长叶车前借助风力传播花粉。图片:Adrian Davies / naturepl / Minden Pictures

1994年春天,德国马格德堡(Magdeburg)的工人们在为一栋建筑挖掘地基时,竟从地下挖出了数十具白骨,经过清点共发现32具男尸。随后调查人员对这些死者的身份进行分析,有人推测他们是在1945年春天被盖世太保残忍杀害,也有人认为这些死者是1953年夏天被秘密处决埋葬的前苏联士兵。

幸而有一位法医孢粉学家的介入,死者的身份才得以证实。这位法医孢粉学家对其中的21个头骨进行了花粉分析,在其中7个头颅鼻腔的冲洗液中发现了线索:大量的夏季植物花粉。他通过风媒植物车前的花粉,锁定了案发时间并推断出受害者死于6~7月。

车前属植物的花粉。图片:Kathy Willis / globalpollenproject.org

车前花粉的出现,排除了盖世太保的作案嫌疑。经过进一步分析,屠杀案的真相最终水落石出:这32具尸骨为前苏联士兵。1953年6月17日他们因拒绝攻打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被前苏联秘密警察所杀。想不到,这些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花粉,也能成为辅助专家破案的关键线索。

药食兼备的寻常野蔬

尽管在《诗经·周南》中,车前子受妇人追捧是因古人相信其宜子嗣。但归根到底,人们对于车前草的喜爱,是由于民间认为它具备一定的药用功效,同时又是各地皆有的寻常野蔬。

我国传统医学认为,车前子有利水通淋、清肝明目等功效。唐代诗人张籍,因自幼家境贫困,用功苦读患上眼疾,而被人戏称“穷瞎张太祝”。他的好友韦处厚任开州刺史时,听闻开州的车前子可以治疗眼疾,特意从开州遥寄正午采集的车前子给张籍。张籍为感念友人良苦用心,特意作诗致谢。他在《答韦开州寄车前子》一诗中写道:“开州午日车前子,作药人皆道有神。惭愧使君怜病眼,三千余里寄闲人”。

香港用来制作传统饮料凉茶的植物,右下角为干燥的车前草。图片:Lui Sonia Wingsang / Wikimedia Commons

在欧洲地区,几乎所有的古老药方中都有车前草的身影,相传其使用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凯尔特人的火祭仪式。但与车前子入药不同的是,欧洲人以长叶车前的叶片入药。作为传统的止咳草药,至今在欧洲各国的药店中都可以买到用长叶车前叶片提炼的咳嗽药水。而作为最常见的野草之一,长叶车前在向世界各地散播的同时,也成了令人头疼的入侵性杂草。

早在先秦时期,车前还被先民当作野蔬。到了宋代,随着蔬菜种类渐多,车前已少有人采食。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有种车前剪苗食法,则昔人常以为蔬矣。今野人犹采食之。”也说古人曾以车前为蔬菜,但现在只有乡野间的穷苦人还在食用。关于车前的食用方法,可参考明代的《救荒本草》:“救饥采嫰苗叶煠[zhá]熟,水浸去涎沫,淘浄,油盐调食。”与众多野菜吃法类似,焯水后加以油盐凉拌。现如今蔬菜种类更为丰富,车前也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食谱。


偌大的地球上,可不止有我们熟悉的一种车前。在车前属这个大家族中,约有200个成员,它们几乎遍布世界各地。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像车前一样的草本植物,但也有少数长相怪异的存在。它们之中有的长成了厚厚的草垫子,有的则长成了崖壁上的小灌木

这种看似中毒的车前,是园艺家从大车前中培育出的“冷艳”的紫叶品种:紫叶车前(P. major 'Rubrifolia') 图片:汪远


车前属中还有种被称作三峡“植物大熊猫”的珍稀物种:丰都车前P. fengdouensis)。在21世纪初,这种能耐季节性水淹的奇特植物,被发现于丰都的江心岛上。2004年,它被定为车前属家族的新物种。然而受三峡工程的影响,2006年其原生境被永久性淹没,在此之前,大部分丰都车前被移栽到武汉植物园进行迁地保护

丰都车前的花序。图片:万海霞 et al. / 生态学报(2018)

车前的生命力旺盛,无论是山野河畔还是阡陌小路,几乎随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它不怕车压马踏,也无惧岁月更替,是极其平凡质朴的野草。而作为数千年来药食兼优的野蔬,它在人们的眼中,依然熟悉可亲。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5年第122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江南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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