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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传]:无法相认的女儿

 祥麟03 2019-05-05

1957年,在国务院卫生处担任护士长的顾美珍突然提出提前退休,她的理由是“我是母亲也是医生,我女儿生病了需要照顾”。顾美珍在北京工作时为不少中央领导做过保健工作,还见过周恩来和彭德怀,按说这是份重要而光荣的工作,但顾美珍执意要退休,领导认为她女儿一定病得不轻,所以也就同意了她的请求。而领导没想到的是顾美珍虽然前后生过8个孩子,但这个生病的女儿却是顾美珍失散多年的第二个孩子。


周璇(1920年-1957年)

在南下上海的列车上,顾美珍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一个个光鲜夺目的银幕形象和一首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尽管解放后这些形象已经很少在电影中出现,那些歌曲也不再在电台播放,但是,自30年代开始,这些的形象和歌曲就牢牢的被所有的中国人所铭记。而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顾美珍也不敢完全相信,扮演这些形象和演唱这些歌曲的人会是自己的女儿。

周璇演唱的《四季歌》

《马路天使》中的小红、《孟姜女》、《李三娘》、《董小宛》、《清宫秘史》等电影的女主角,歌曲《天涯歌女》中的《四季歌》、《渔家女》中的《疯狂世界》,《凤凰于飞》中的《凤凰于飞》、《长相思》中的《夜上海》、《西厢记》中的《花好月圆》,解放前到处张贴的明星海报和广告图片,所有有关周璇的一切信息都在顾美珍的脑海中来回闪现,而她现在最忐忑的是,周璇到底是不是自己女儿?


在《马路天使》中饰演小红的周璇

她是曾经丢失过一个女孩,那是在1927年,当时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的她和丈夫苏调夫因工作将女儿苏璞放在常州娘家带着,没想到7岁的女儿竟然失踪了。当时,她和丈夫急忙赶回老家,但却没有任何线索。接下来20多年,她和丈夫想尽各种办法寻找这个女儿,可都一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丈夫绝望了。


顾美珍晚年照片

而在上海,刚从虹桥疗养院出来的周璇也在热切的盼望之中,就在几天前,她在上海《文汇报》发布了一则寻亲启事,大明星寻找亲生父母,这在当时的上海滩造成极大的轰动,一时间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奔向上海“认女儿”,当然,周璇是不完全知道这些情况的,因为她刚刚出院,不能受到刺激。此时的她已经37岁,长期病痛让她形象也发生了变化,面部有些浮肿,人也比过去显得憔悴。


50年代的周璇

“滴血认亲”这个最敏感的字眼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周文鼎的亲生女儿,但她也无从得知自己从哪里来,凭着自己儿时的依稀的记忆,她有些确定自己来的地方有一个“常”字,但她记得是常熟而不是常州。她相信“滴血可以认亲”,她盼望着有一天她能和亲生父母滴血认亲,但是,现实是她的第二个男人朱怀德在她怀孕后竟然说她不正经,孩子不是他的,要求她“滴血认亲”,这给性格敏感的她造成了伤害和刺激。所以,在1950年拍摄《和平鸽》里“滴血认亲”一场戏时,她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朱怀德对她的侮辱,歇斯底里的发病了。经过治疗,周璇的病情已经稳定一些,所以她也希望尽快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周璇在电影《和平鸽》中

顾美珍到了常州,本想和老五苏瑛一起去上海找周璇认亲,但苏瑛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己没有前往,而是让顾美珍带着女儿苏青和苏莉前往上海。其实,周璇可能是苏家丢失的孩子这件事,还是由苏瑛发现的。


周璇的妹妹苏瑛旧照

苏瑛比二姐苏璞小七岁,父母丢失女儿的心病苏瑛是很了解的,于是,有一年她就独自前往上海寻找姐姐的信息。到了上海,她住的地方是解放前几大红歌星、歌后住过的地方。没想到,房东阿婆说她很像一个电影明星,苏瑛以为房东阿婆说笑,房东阿婆却一本正经说苏瑛跟周璇的身型、长相、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样子都像极了,即使这样,苏瑛还是没有当真,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位红遍中国的“民国女神”和自己的姐姐挂上钩。回到常州,苏瑛向母亲讲述她在上海寻找姐姐的经历,说到阿婆误认她是周璇这一段,顾美珍作为母亲的第六感觉被触发了,是啊!这个周璇确实很像自己的家里的人!顾美珍赶紧和苏瑛再赴上海,向阿婆打听周璇的身世,上海阿婆有能耐,很快就打听到周璇确实是个被抱养的孩子,全家听后万分激动,当即就想让阿婆牵线和周璇认亲,没想到这时阿婆却又犹豫了,说周璇是大明星,都有保镖,这样贸然去认亲怕被赶出来。苏调夫毕业于金陵大学,也曾是顾美珍的老师,他当过教师和牧师,为人非常有修养,他提出说不要急于去认亲,免得人家认为自己在攀龙附凤,而且如果周璇确实想找自己的父母,一定会主动想办法找到家人的,她是大明星,办法比我们多。苏调夫是一家之主,他这么一说,大家只好按耐住心情,再觅机会和周璇相认,可是他们没想到,正是苏调夫这一“周全”的考虑错失了他们全家与周旋相认的最好时机。


苏家合影(前排左二为顾美珍)

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位于上海漕溪北路,天马厂成立于1957年,曾经也是中国最著名的电影制片厂,拍摄过《红色娘子军》、《红日》、《魔术师的奇遇》等一大批经典影片,而周璇当时就是天马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此时的天马厂门前的漕溪北路排着长队,所有的人都是来认周璇做女儿的。顾美珍和两个外孙女也夹在其中,随着人流缓缓的向前挪动,为了这一天,她整整等了30年。


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标识

30多年来,她作为护士参加过多次战地救援、也参加了革命,如果不是女儿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在北京继续工作,甚至可以享受很好的高干待遇。但是,有什么事情比寻找女儿更重要呢?她记得女儿从小就能说会唱,也是个美人坯子,虽然她不完全清楚女儿如何成了明星,但是,她相信女儿是有这份聪慧和才能的,想到此,她更加坚信,即将到来的认亲她一定会成功。参加“认亲”的人一个个出来来,看着那些人失望的表情,顾美珍信心越来越强,因为她握有最有力的证据。

轮到顾美珍了,接待她的是当时的天马厂尤厂长,由于前面已经接待过太多人,尤厂长并没有对顾美珍有特别的关照,尤厂长态度和蔼,很程式化的问她“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周璇是你的女儿?”,“胎记!”顾美珍迫不及待的说出来,边说边比划“我女儿腰间有一块这么大的胎记!”尤厂长一愣,因为之前的“认亲“者从未有人说出这么明确的身体特征,加上尤厂长见苏青、苏莉也说她们俩很像周旋。


苏青、苏莉合影旧照

“您稍等”,尤厂长马上安排护士核实,很快,护士回来了,她告诉尤厂长,周璇腰间确实有一块胎记!顾美珍也听到这个结果,她确认,周璇就是自己失散30年的女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顾美珍迫不及待,当即就要去和周璇相认,但是,尤厂长制止了她。

尤厂长告诉顾美珍,胎记固然是重要的证据,可现在周璇刚刚从疗养院出来,精神还不稳定,周璇之所以发这个寻亲启事,说明她想见到亲人的愿望也很迫切,可是,如果现在突然让顾美珍和她相认,这必然会对周璇产生强烈的刺激,万一她旧病复发反而适得其反。顾美珍觉得尤厂长说的有道理,听从了尤厂长的安排,既然初步确定周璇是自己的女儿,将来等周璇痊愈之后再相认也不迟。尤厂长是个细心的人,他非常能理解顾美珍急于见到女儿的心情,他做了个非常合理的安排,就是让周璇到室外打羽毛球,顾美珍远远的看着,顾美珍非常感谢尤厂长的安排。

阳光之下,天马厂的一块空地上,周璇和护士在轻轻的打着羽毛球,顾美珍和苏青、苏莉两个外孙女远远的看着,此时,顾美珍脑海中已经没有了那些罩在周璇身上的明星光环,只有一点点回来的小时候的苏璞的印记和亲情,她眼泪不住的流下来,但这是幸福的泪水。

顾美珍回到常州,全家无比开心,一方面热切的盼望与周璇早日团圆,一方面也希望周璇能早日康复,一切都回到正常的生活。可是,不到一个月,噩耗传来,1957年9月22日,周璇因突发脑炎在上海去世,享年37岁。据后来的报道,周璇临死前一直在说“我是苦命的--一直见不到---我的亲生父母”,这是“金嗓子”周璇一辈子的遗憾。


当时发布的周璇去世的消息

顾美珍曾经失去了二女儿,但她又找回了她,可是找回她之后却又永远的失去了她,这比没有找到她更为痛苦。周旋去世后,顾美珍本想出来认这个女儿,可是由于当时的政治气氛,有这么一位唱“靡靡之音”的女儿对家人并非好事,她在部队当军官的儿子苏铭劝阻她把对周璇的思念埋在心里。在后来的很多年,顾美珍一直活在周璇的电影和音乐之中,她无法躲避这一切,因为在任何时候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会传出周璇的歌声,而每一次听到这些歌声她都会泪流满面,据说,顾美珍后来也精神失常,直至去世。


周璇生前最后一张照片

1986年,周璇的小儿子周伟赴老家认亲,经过血液的比对,确认周璇确为苏调夫和顾美珍的第二个女儿苏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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