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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三十二卷 黄秀才徼灵玉马坠 二

 藍天追雲 2019-05-06

第三十二卷黄秀才徼灵玉马坠二 来自水青读名著 13:33

第三十二卷 黄秀才徼灵玉马坠


  • 至夜,韩翁扶醉而归,到船即睡。捱至更深,舟子俱已安息。微闻隔壁弹指三声,黄生急整冠起视。时新月微明,轻风徐拂,女已开半户,向外而立。黄生即于船舷上作揖,女于舱中答礼。黄生便欲跨足下舱,女不许,向黄生道:“慕君之才,本欲与君吐露心腹,幸勿相逼!”黄生亦不敢造次,乃矬身坐于窗口。女问黄生道:“君何方人氏?有妻室否?”黄生答道:“维扬秀才,家贫未娶。”女道:“妾之母裴姓,亦维扬人也。吾父虽徽籍,浮家蜀中,向到维扬,聘吾母为侧室,止生妾一人。十二岁吾母见背,今三年丧毕,吾父移妾归蜀耳!”黄生道:“既如此,则我与小娘子同乡故旧,安得无情乎?幸述芳名,当铭胸臆。”女道:“妾小字玉娥,幼时吾母教以读书识字,颇通文墨。昨承示佳词,逸思新美,君真天下有心人也!愿得为伯鸾妇,效孟光举案齐眉,妾愿足矣!”黄生道:“小娘子既有此心,我岂木石之比,誓当竭力图之。若不如愿,当终身不娶,以报高情!”女道:“慕君才调,不羞自媒。异日富贵,勿令妾有白头之叹。”黄生道:

  • “卿家雅意,阳侯河伯,实闻此言,如有负心,天地不宥。但小娘子乃尊翁之爱女,小生逆旅贫儒,即使通媒尊翁,未必肯从。异日舟去人离,相会不知何日?不识小娘子有何奇策,使小生得遂盟言?”女道:“夜话已久,严父酒且醒矣,难以尽言。此后三月,必到涪州。十月初三日,乃水神生日,吾父每出入,必往祭赛,舟人尽行。君以是日能到舟次一会,当为决终身之策,幸勿负约,使妾望穿两眸也!”黄生道:“既蒙良约,敢不趋赴!”言毕,舒手欲握女臂,忽闻韩翁酒醒呼茶,女急掩窗。黄生逡巡就寝,忽忽如有所失。从此合眼便见此女,顷刻不能忘情,此女亦不复启窗见黄生矣。

  •   舟行月馀,方抵荆江,正值上水顺风,舟人欲赶程途,催黄生登岸。黄生虽徘徊不忍,难以推托。将酒钱赠了舟子,别过韩翁,取包裹上岸,复伫立凝视中舱,凄然欲泪。女亦微启窗棂,停眸相送。俄顷之间,扬帆而去,迅速如飞。黄生盼望良久,不见了船,不觉堕泪。傍人问其缘故,黄生哽咽不能答一语。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   黄生呆立江岸,直至天晚,只得就店安歇。次早问了守帅府前,投了名刺,刘公欣然接纳,叙起敬慕之意,随即开筵相待。黄生于席间思念玉娥,食不下咽。

  •   刘公见其精神恍惚,疑有心事,再三问之。黄生含泪不言,但云:“中途有病未痊。”刘公亦好言抚慰。至晚刘公亲自送入书馆,铺设极其华整。黄生心不在焉,郁郁而已。

  •   过了数日,黄生恐误玉娥之期,托言欲往邻郡访一故友,暂假出外,月馀即返。刘公道:“军务倥偬kǒng zǒng],政欲请教,且待少暇,当从尊命。”又过了数日,黄生再开言,刘公只是不允。黄生度不可强,又公馆守卫严密,夜间落锁,不便出入。

  •   一连踌蹰了三日夜,更无良策。忽一日问馆童道:“此间何处可以散闷?”馆童道:“一墙之隔,便是本府后花园中,亭台树木,尽可消遣。”黄生命童子开了书馆,引入后园。游玩了一番,问道:“花园之外,还有何处?”馆童道:“墙外便是街坊,周围有人巡警。日则敲梆,夜则打更。老爷法度,好不严哩!”黄生听在肚里,暗暗打帐:“除非如此如此。”是夜和衣而卧,寝不成寐。捱到五更,鼓声已绝,寂无人声,料此际司更的辛苦了一夜,必然困倦。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近墙有石榴树一株,黄生攀援而上,耸身一跳,出了书房的粉墙,静悄悄一个大花园,园墙上都有荆棘。黄生心生一计,将石块填脚,先扒开那些棘刺,逾墙而出,并无人知觉。早离了帅府,趁此天色未明,拽开脚步便走。忙忙若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有诗为证:已效郗生入幕,何当干木逾垣!岂有墙东窥宋,却同月下追韩。

  •   次日馆中童子早起承值,叫声:“奇怪!门不开,户不开,房中不见了黄秀才!”忙去报知刘公。刘公见说,吃了一惊,亲到书房看了一遍,一步步看到后园,见棘刺扒动,墙上有缺,想必那没行止的秀才,从此而去,正不知甚么急务。

  •   当下传梆升帐,拘巡警员役询问,皆云不知,刘公责治了一番。因他说邻邦访友,差人于襄邓各府逐县挨查缉访,并无踪影,叹息而罢。

  •   话分两头。却说黄秀才自离帅府,挨门出城,又怕有人追赶,放脚飞跑;逢人问路,晚宿早行,径望涪州而进。自古道:无巧不成话。赶到涪州,刚刚是十月初三日。且说黄秀才在帅府中,担阁多日,如何还赶得上?只因客船重大,且是上水有风则行,无风则止。黄秀才从陆路短船,风雨无阻,所以赶着了。沿江一路抓寻,只见高樯巨舰,比次凑集,如鱼鳞一般,逐只挨去,并不见韩翁之舟。

  •   心中早已着忙,莫非忙中有错,还是再捱转去。方欲回步,只见前面半箭之地,江岸有枯柳数株,下面单单泊着一只船儿。上前仔细观看,那船上寂无一人,止中舱有一女子,独倚筵窗,如有所待。那女子非别,正是玉娥。因为有黄生之约,恐众人耳目之下,相接不便,在父亲前,只说爱那柳树之下泊船,僻静有趣,韩翁爱女,言无不从。此时黄生一见,其喜非小。谩说洞房花烛夜,且喜他乡遇故知。

  •   那玉娥望见黄生,笑容可掬。其船离岸尚远,黄生便欲上。玉娥道:“水势甚急,须牵缆至近方可。”黄生依言,便举手去牵那缆绳。也是合当有事,那缆带在柳树根上,被风浪所激,已自松了。黄生去拿他时,便脱了结。你说巨舟在江涛汹涌之中,何等力气!黄生又是个书生,不是筋节的,一只手如何带得住?说时迟,那时快,只叫得一声“阿呀!”但见舟逐顺流下水,去若飞电,若现若隐,瞬息之间,不知几里!黄生沿岸叫呼。众船上都往水神庙祭赛去了,便有来往舟只,那涪江水势又与下面不同,离川江不远,瞿塘三峡,一路下来,如银河倒泻一般;各船过此,一个个手忙脚乱,自顾且不暇,何暇顾别人。黄生狂走约有一二十里,到空阔处,不见了那船。又走二十来里,料无觅处,欲待转去报与韩翁知道,又恐反惹其祸,对着江面,痛哭了一声。想起远路天涯,孤身无倚,欲再见刘公,又无颜面。况且盘缠缺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不如投向江流或者得小娘子魂魄相见,也见我黄损不是负心之人。罢!罢!罢!人生自古谁无死,留与风流作话文。”

  • 黄秀才方欲投江,只听得背后一人叫道:“不可!不可!”黄生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维扬市上曾遇着请他玉马坠儿这个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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