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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报

 华山论剑802 2019-05-07

    郎  麟

    直直看去,这两个字,小小的暴乱叫人有些不忍。然而就是踏了呢,踏的是什么?几千年下来,心上总有一处和春天连接着。这天不知怎样就动了心,为着郊外的春光和满山的梨花。

    走进春天的人,恨不能自己也做了春天里的一朵花一棵草,哪里会有糟蹋。安静里有着轻柔的焦虑与忙乱,处处都是春天写下的诗,怕错过。

    老梨树下,质质朴朴一张桌子,围坐一群质质朴朴的人,喝茶,聊天,看人,也被人看。看这样的人,心想,偷得浮生半日闲,真是矫情。人生原就是这样闲着的。那青年的男女,明明坐在一张凳子上,却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拉一下手。

    山坡上,仰头望去,虬枝劲干如梅花一般,浸白的花瓣和嫩绿的叶,阳光便在这枝干花叶之间跳跃,作画。金子是有重量的啊,柔柔的花与叶如何承受得住。但它就欢欢喜喜地捧着了,直到白的透明,绿的现出叶脉生出金边。阳光投下的花树影子,要印在青青绿草的大地上。

    一树梨花就可以开到天涯,何况有这漫山遍野。

    不止梨花,豌豆花生成蝴蝶的样子,油菜花也调好了自己的金黄,桃梅红得深深浅浅,花瓣层层叠叠。不止是颜色,不止是层次,也是光与影,情与义。之前是怎样的郑重与小心,和春天商量着颜色、姿态,鼓足勇气拿出来,便是一生的骄傲与极致,便是一生的不可替换。这朵花,这片叶,只有这一个春天呵。下一个春天,已是下一次轮回。

    怎么看也看不够,这朵花是这朵花,漫山遍野的烂漫,是因为,每颗心都在惊喜着。

    一名青年女子,在泥地上支了一只炉子,上置一口平底煎锅。她有着黑而长的头发,穿着彩条毛衣和牛仔裤,弯着腰在锅里煎着一种饼。有人巴巴地问起,才另眼看着自己正煎的,宝贝起来——别处不一定有。这叫草草粑,也叫清明粑。就只这时节才有。清明才出的青草,剁碎和进糯米粉里,摊成厚厚的饼。中国人天生就这么和自然亲。

    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两个字,清明,就像开天辟地,一切都是新的。怎样就定了这两个字呢,日月山川都有了,而人事历历分明在眼前。

    这女子就把锅搬到田野,奢侈,却又可亲可近。吃,原是世间第一事,为了吃,发生过多少辛苦艰难,但这一刻,辛苦艰难都忘却,只有眼前,这淡淡春光揉进米粉的清明粑。

    绿草地上有两团鲜亮,一对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衣服,黑短裙,在地上爬。大约一岁罢,还是手脚并用的小动物,已经不怕摔了。母亲在一旁补救,只怕周围的相机失了望。相机主人竟希望,两个小动物能乖乖坐在一起。她们是春天的主人呢,哪里由得人来摆布。

    以前读《康诰》曰,若保赤子。直到把刚出生的小侄女抱在手上,才切实惊讶,中国文化就是这样,劈面一座雪峰,直到了云端,哪里容得人来攀。对着怀里的孩子,是爱和关切以至于忧惧的。怕闪着他软软的脖子,怕伤着了他,真是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把一切好的都给他。

    若保赤子,连制度都不用了,全是情。是有大自然垫底的情,回到自然,就成了神,成了圣。但人的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这是梨花节。谁搭台,谁唱戏,都成了背景。欢喜哀愁,全是生计,让游人凭空得来些端严。没得地利的农家,往往是呼朋唤友,邀约着走了远远近近的山路,仿佛游人来做一回客——各自在春光里取自己的一瓢。

    几万人在窄窄的山道上走,也不嫌挤。世间的好,人人都是有份的。

    路边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灰西装的袖口领口露出毛了边的线衣,帽檐拉到脖子后头。胸前系着红领巾,腰间也系着几大缕红布条。错落让人发笑。他捧一叠小学生课本,翻开一本大声念,忍着笑的样子,念完一段朝路人看。游人走过他,赚得一些额外的笑声。

    阳光一样照在他身上,在这样的好天气里,疯癫也显得仿佛是小孩子的得意与淘气。

    这山名叫佛来山,沿一条铺了水泥的山路,走到顶上,便有西明禅寺。走不到也觉慈航普度。春光遍洒,也没有忘记这畸零之人。

    踏青,是踏着春天的风光。朝圣,也为着路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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