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几次搬动而走形了的破旧写字台让我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想把它换掉。字台抽屉里的杂七杂八留着女儿小学中学时期的东西,女儿不希望我翻动,我更懒得去整理,一拖便是六、七年。可女儿越走越远,遥遥无归期,我只得触犯禁区倒腾这些东西。 从小玩偶到折叠细密的信签;从日记本到更换下来的旧手机;我轻柔地仔细归类再原封放好,深怕惊扰少女心思里曾经的一个美梦,深怕丢掉懵懂少年曾经的一个成长标记。那色彩斑驳的玩偶也许曾经给过她在爸爸妈妈那里得不到的抚慰,那歪歪扭扭的日记里也许藏着她和心灵的稚嫩对话,每个人的成长都曾有过彷徨、都曾有过荒唐、都曾有过傻傻的期盼。这些丢到垃圾桶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小把戏,也许曾经是一个孩子童年里晴朗的天空和雨后的彩虹,留着它们,为女儿保留一份童年,让她在远行归巢时依然能嗅出家的味道,能续画生命的航标。 记得我大学第一学期结束,背着行囊满脸兴奋地踏进家门,想象着怎样把学校的故事讲给亲人。然而眼前的情景竟找不到容我放下行李的一个位置,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家具似乎也是原来的家具,却像有一块魔术橡皮,把记录我几年来喜怒哀乐的痕迹擦的干干净净,看不到哪怕是一页纸、一杆笔、一条毛巾或者一件衣裳可以证明我在这里曾经的生活。欢腾的心开始冷却,冷却。没有听到声音来解释眼前的变化,但我分明晓得:“从此,这里将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从此,像一棵失去根的小草,飘在空中无处落脚。 记忆中的上述场景已经过去许多年,但它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消融,却被岁月拂去了修饰,越来越凸显在情感的荒芜里。 后来读到《穆斯林的葬礼》,新月从学校回家的那段文字让我流泪不止 “回到自己的房间,新月像阔别已久似的感到亲切。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她不曾离去。这意味着自己在家里有一个牢牢的位置,任何人也不可争夺,不可替代,青春期的少女是极为敏感的,哪怕一张纸片被人挪动了,也会引起一种不稳定感”,小说中的新月是不幸的,然而我却感叹于她短暂生命中的平凡幸福。 隐藏在内心的伤痛时时警醒着我,要让自己的女儿永远有一个家,一个可以找回童年的家、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家、一个可以哭可以笑的家;无论人生之船航行多远、无论遇到怎样的风浪,这里都是她可以休养生息整装待发的小小港湾。 愿每一个母亲,无论富贵贫贱,为出门的女儿保留一点她成长的印记,这些印记占据着你的空间,却温暖着远去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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