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放着龙应台的《目送》,是近来每个夜晚睡前的最后程序。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寻常的这一句感受,轻轻易易地击中内心的一隅,仿佛积蓄了许久的情感和认知就是为了等候它的提醒和召唤般,迷离了双眼…… 年少时,我们就像牢笼里渴望飞出去的鸟儿,像井底渴望看看广阔世界的青蛙,像泥土里渴望见到光面的种子,奋力挣扎着飞出牢笼,跳出井口,钻出地面……我们兴致勃勃、义无反顾地向前先前再向前,把背影留给身后默默注视着我们的父母,并且用挺直的脊梁强硬地告诉他们:不必追。在他们的目送下扬帆起航,一帆风顺,亦或头破血流…… 父母无微不至的处处关心,我们曾总嫌束缚和繁琐;父母谆谆不倦的教导和叮嘱,我们曾总嫌啰嗦唠叨;妈妈在菜市场的讨价还价,我们曾总嫌小家子气;还有父母的生活方式,我们也曾觉得过时、老套,有代沟……我们曾总是看不惯这,看不惯那,我们一心想着能独立飞翔,而一度忽视了身后的目光是多么执着与热切,永不冷却、永不熄灭的热度…… 恍惚着记起了,那年初中毕业,自作主张在志愿表上填写了北方一所学校,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住我,说:“你报了苏州,虽然有点远,起码我还是能经常去看你,报那么远,万一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于是,我最终选择了苏州。想起了,每一次外出远方,母亲总是叮嘱:“隔一天给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平安,一切都好。”记得那时总是不屑地说:“不会有事的,别那么紧张……”……而现在想来,这些是爱我的人牵挂我的人所慷慨赠予我的无上情感,而这些,也总是需要经过了岁月才知道珍惜,才更懂得回味的甜蜜与痛楚。 年岁见长,心逐渐有所敬畏的更多。我们才懂得放慢脚步,才逐渐开始回头望望……暮然发现般的惊讶:父母已是两鬓斑白,曾经光洁饱满的额头如今已满是皱纹;曾经挺拔的腰板已经微有佝偻,膝盖僵硬;曾经劳碌不堪、青筋暴露的有力的双手如今已是灯尽油枯,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皱皱的皮…… 这一年,一向疼爱我的五伯伯走了,带给我对生命的感受如此剧痛,永远忘不了,合棺前的最后一次凝望,深深地,深深地,记住了那一次最后的目送。之后,工作人员推着他去了,用坚定不移的步伐告诉我:不必追,不用追了…… 这一年,年已70多岁的老父被确诊了慢肺阻,尽管目前情况还比较稳定,但毕竟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进行性疾病。元旦三天,陪母亲去了五官科医院,她的眼睛需要做个手术了……父母生我时年岁已很高,而我自己又一直如孩子般存在于与学生的生活中,再加上没有与父母住在一起,自己也还没有孩子,这些都使我没有那么强烈地认识到他们的老去……仿佛蓦然间,意识到他们开始需要我的照顾,意识到我和他们的缘分已经走在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的路上……这种突然而来的强烈认知,让我心里大恸,酸楚不已。 也看着一届一届的学生逐渐长大,看着身边的子侄逐渐长大,不再轻易地让你拥入怀中,不再轻易地让你牵着手逛街过马路,不再长久地静静陪伴在你身边……他们也有他们的世界。在你想找他陪伴时,也许他正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也许他正在网上悠悠,那个无所不有的空间,在那一刻是他的全部,他不再需要你的介入;也许他正热闹在更为年轻的朋友中,嘻嘻哈哈,那个世界,有着与你的“代沟”……正如同我们曾经认为的一样。更为年轻的下一代,也将背影留给我们,我们“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们用背影默默告诉我们:不必追。 于是,慢慢地明白:生命,就是这样一种轮回。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都懂,都懂,只是依然掩不住抹煞不去的落寞,和酸楚…… (写于2010.1. 本文发表于《北京教育》2010年6月刊(为《共读龙应台》四组篇中的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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