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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掉他,我们迟早后悔

 bbbo 2019-05-14

《复联4》还没走,《皮卡丘》就到,《哥斯拉2》还要来。

五月的电影院,注定要被好莱坞的爆米花淹没。

一片狂欢中,也有不安分的国片。

有的,极度油滑投机

被骗后,简直不想承认自己看过。

有的,却极度耿直头铁

哪怕遇冷了,碰壁了,“炮灰”了。

也不该当它从没来过——

《雪暴》

开门见山。

关于《雪暴》,Sir两个字:可惜

别的或许不敢说,但它肯定算的上是本月最刚华语片

硬刚巨无霸大片。

选择在白热化的五一档上映,和《复联4》狭路相逢。

刚极端环境。

剧组忍着苦寒,在长白山纯实景拍摄,最低气温零下42度。

老实说,这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猛气,值得钦佩。

但结果,也令人叹息——

上映近两周,票房并不理想。

论阵容,重量不轻。

张震、廖凡、李光洁、倪妮。

论成绩,也有奖项加持。

去年入围过法国伯内犯罪电影节、乌迪内远东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还摘得分量不轻的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

烂番茄上给出的都是好评——

《综艺》:水准之上的动作惊悚片……中国有能力制作在国际上具有吸引力的商业片的证明。

《好莱坞报道》:紧张、风格化、直截了当。

亚马逊也对《雪暴》充满了兴趣。

墙内开花墙外香?

《雪暴》被看上,其实有迹可循。


早在电影还没上映,Sir就开始关注。

好奇的不是神仙阵容。

而是导演崔斯韦

半个“跨界”的新导演,履历表上是金光璀璨的老资历。

编剧生涯十五年,笔下的爆款有目共睹:《疯狂的赛车》《无人区》《一出好戏》。

正如黑泽明所说,成为一名好的编剧是一个优秀导演的必修课。

只有通过写剧本,你才能知悉电影结构上的细节电影的本质

熟悉文字,更要精通电影的文字。

至少,崔斯韦八字有了一撇,但另外一捺并不好划。

Sir对《雪暴》的总体感受是:差一口气

使用了一些反商业化的处理方法,所以看起来不商业也不文艺既不文艺,未见得纯熟。

但闪现出来的优点却又显而易见。

单论警匪的第一次相遇,就有着大师级的桥段——

上山路上,两名普通山林警察哼着小曲日常巡山,见一辆车受困,李光洁独自去帮忙,搭档张震留在车里。

警察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子,聊了起来。

但他不知道,面前三个受困的游客正是刚刚凯旋而归,打劫了大量黄金的三名悍匪。

老大(廖凡)、老二(黄觉)、老三(张奕聪)。

悍匪遇兵,黑白对峙,直接摸枪开打?

《雪暴》没有那么简单,事实上,在这只有野兽出没的雪岭山路上——

黑(邪恶),变得磊落。

白(正义),变得软弱。

所有理所当然的身份标签,都变得小心翼翼。

察觉可疑时,李光洁使出了警察常用的“套路”:“身份证掏出来看一下。”

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

三人没人说话,没人行动,收起脸上的客气,死死盯着警察。

这沉默,是匪徒亮出的底牌,也发出的警告——

你,来试试?

气场逆转,警察陷于劣势,沉默中的一场较量便由此开始。

电影,不靠对白讲故事。

有的,靠镜头

此时的镜头,完全属于李光洁的主观视角:地上用来装金条的布袋;远处警车里全然不知情的搭档;和三个凶相愈发显眼的人。

嗯,正义得怂。

有的,靠气氛

没有对白,在风声呼啸的沉默之中,双方交换的暧昧表情宛如一场谈判。

不知不觉中,一切常识变形走样。

一群“猛虎下山”的匪徒,一个“不负责任”的警察,在沉默之中达成了协定——

你放我一马,我放你一马。

而处于弱势的警察,不但要放弃立场,还得主动给出台阶,“得了得了,身份证不看了,快走吧,快走吧。”

在警察的催促下,匪徒一言不发,慢悠悠地开门上车。

这又是一句没有回答的回答:

“不错,算你识相。”

匪徒上车开路,警察带着屈辱原地目送。

各走各路,就此结束?

只见越野车刚刚开动一步,一杆猎枪从车后探了出来——

嘭!

嘭!

嘭!嘭!嘭!嘭!

在这个设计精妙的开场中,你能感受到导演给反派的形象层层加码,极具叙事张力——

乖乖照警察吩咐掏身份证,那只是毛贼

不理,那是匪气

警察给台阶下,继续不理,那是嚣张

已经脱身,还要拔枪灭口,那就是穷凶极恶了。

皑皑雪岭之中,象征纯洁的白雪尚未覆盖一切。

最显眼的。

是人性的污迹。

无人区,向来不只是电影的背景板。

它所富含的边缘、混沌、危险,是犯罪题材的富矿。

《雪暴》如是。

长白山山脊的废弃林场,白雪皑皑的无人区。

实景拍摄,除了对电影的尊重,对电影工业的挑战,更为了贴近严寒下,法律、秩序、道德的真空。

现代社会约定的常识,在这里通通失效。

警察,不穿警服,蓄起胡须,一脸痞子相。

坏蛋,大摇大摆,随意放枪,什么也不在乎。

警察不像警察,坏蛋不像坏蛋。

在这里,再热的血,也得在自然规律中被冻成冰。

“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里到达极致。

《雪暴》中,即便是来自普通人的民风,就已经带着一股杀意。

不比住房,不比汽车,一把新买的猎枪,是被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枪。

是这不毛之地最原始的丛林规则。

一片恶土,众生恶像。

导演崔斯韦亲手打造了一票复杂化的简单人物,把他们送进了这片修罗场。

电影中有一个细节,Sir印象深刻——

一个小聋子(岳小军 饰)。

畏畏缩缩,不吭不哈,反应总是慢一拍,看上去脑子还有点问题。

平日里什么也不做,只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里重复播放的花样游泳比赛。

热爱运动吗?

他盯着的,是伸出水面的一条条大腿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就连好色,都必须“雁过留毛”。

这也解释了,他何以那么狠:

他敢在看到倪妮的时候,上前不顾挣扎大胆猥亵;在被老大控制的时候,试图举起镐头瞄向对手的头颅。

这种表达再明显不过——

恶,是这里呈现出的生物性的常态。

进一步的规则是,你的恶欲有多强,你就能够站到多高的生态位。

小聋子是食物链中最弱鸡的一个,正是因为肉欲,是最不高级的一种恶欲。

而其他人,更是代表着不同的欲望。

老二,阴谋算计。

鬼花样多,鬼点子多。

身为团队军师,却又暗地长了反骨,为了分黄金时少掉一个人,心里总是做着除掉队友的打算。

他的恶欲,是

老三,心狠手辣。

年纪最小,脾气最暴。

一旦情绪激动便掏枪动手,无论队友还是亲情,一概不管不顾。

他的恶欲,是

痴呢?

老大廖凡吗?

不,是张震饰演的警察王康浩。

在这里,警察身份毫无用处,令他强大的,是他的复仇欲

出手凶狠,行事暴躁,目无法纪。

本来打算调离此地的他,因为目睹搭档在自己眼前惨死,怨恨难消。

守着份苦差事,为的是亲手解决仇人。

他身上背负的不止职责。

一场血案,给了他对歹徒的恨,对自己的怨。

更多的,是正义挫败之后的屈辱。

好的犯罪电影,从来都不止关乎于善恶。

恶,是伸出来的那杆枪。

执念,才是抠下扳机的那根手指。

《雪暴》同理。

在一年前的血案之后,两股力量便等待着一场碰撞。

树大招风,匪徒只能藏好黄金落荒而逃,雪原留下了匪徒必须回头的欲望。

搭档惨死,幸存的警察深仇积恨,雪原留下了警察必须复仇的执念。

一个得不到,一个放不下。

困于欲望的两只猛兽,必将迎来一场厮杀。


另一个重要“角色”。

是这场巨大的雪暴

它为对抗增加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如果不在固定时间内离开,就一定会冻死在这无人区。

这就让正邪较量,最终会走向一场极限吃鸡,每个人都避无可避。

同时,各方势力,面对着共同的生存危机。

谈判、合作、结盟,反复上演。

这样做,Sir能看出导演的取舍。

他放弃了绝对的对立,而选择了一股气候。

不断交叉的角色关系,很难形成强大的情节推进力,也让影片显得凌乱。

但Sir必须承认——

这样取舍,也是为了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现:恶,真实的样子。

《可可西里》中,一个情节你一定印象深刻。

为了使命,他们用命,打击偷猎者。为了经费,他们卖皮子,“鼓励”着偷猎。

这是现实世界的绝对悖论。

却是边缘世界真实的生存逻辑:

活下去,不光要与恶为敌,也要与恶交易。

在暴雪提供的“密室环境”中,合作脱困,成了角色们不得不共同面对的问题。

Sir印象最深刻的,是警匪之间的一场“谈判”,能看到导演风格化的处理方式。

老二,在暗处。

警察,在明处。

但他攥着筹码,身边除了自己受伤的同事,他也控制住了一名人质——老三。

一段僵持过后,警察认怂,用步话机开始了谈判:让他带搭档出去,就留住老三的命。

注意看。

远处的三个人,警察独自顶风向前,身后老三托着伤员,缓慢步行着。

而老二,驾驶着雪地摩托紧紧跟随,如同秃鹫盯着一只将死的猎物。

危机感、紧张感,绷紧了一根脆弱的弦。


恶人,终归是恶人。

只看老二驾驶摩托,悄悄地靠近射程范围,慢慢地端起猎枪。

他屏气凝神,瞄准了带头的警察。

开火。

形式反转。

带头的“警察”应声中弹,身后的“老二”却向老三射击。

“警察”一边在雪中打滚,一边高喊着:“操!你打的是我!他换了我的衣服。”

局势瞬间逆转,也正是因为——

恶人,终归是恶人。

警察从一开始就换上了老三的衣服,等着老二上钩。

他,才是真正放出诱饵的猎人。

发现了吗?

恶的对决,从明刀明枪的开干,变成了一条暗箭难防的猜疑链

它为电影持续输出着紧张感。

而每当链接断裂,又是一次次猎人、猎物的身份对调。

从“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想做什么”,到“我知道他会动手,但不知道他何时动手。”

只要合作,就能脱险。

但所有合作,都藏着他心。

有的人惦念着黄金,有的人执着于复仇,有的人就想自己先活命。

《雪暴》并不是一部成熟的商业作品,但它完成了国产类型片的一次向“恶的突围。

即使影片结构上稍显繁琐,没有强烈对抗的气魄。

却能让你体会到一股肃杀的气候。

正如导演崔斯韦所说——

“好的电影就是要么给观众一个启示,要么给观众一把刀子。”

《雪暴》显然是把刀子。

更准确地说,《雪暴》点出了你心中那把刀子

恶行只是恶人,与你我无关?

上面那出反转,还有一个照应出你我的细节——

老三中枪,高喊自己被换了衣服。

老二得知自己上当。

一秒。

又开出一枪。

打的不是警察,依旧是老三。

Sir不相信这是深思熟虑地解决一个分赃名额,射击距离远,万一没死,风险太大。

这更像是一种惯性,一种冲动。

一种源自直觉的,恶的本能

别说你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摔碎一只完好的碟子;砸碎一扇漂亮的窗户;撕毁一件漂亮的衣服......用破坏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就像在电影的序章中,为解决一场人质事件,王康浩抱着罪犯,自杀式地从高处跳下。

这样的破坏欲,正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死亡本能”

每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趋向毁灭和侵略的本能。

即生命一开始,就有一种趋向死亡的本能,因为那里才有真正的平静。

它有时是软肋,有时也是铠甲。

但一定的是。

为寻求平静,我们总是被迫选择了寒冷。

这样的恶,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没有人走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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